房门合上的刹那,江晚姿像是早有准备,十分淡定,并无乍然被人困在屋室里的窘迫。
二十平左右的工作室,陈设简单,两张沙发,一张桌椅,两面嵌进墙内的书架。
立在书架前面背对着江晚姿的女孩更是淡定,那一对塞在耳朵里的白色耳机表明了她可能没听见任何来自于外界的声响。
江晚姿压低脚步声,往旁边平移几步,以能看见她的侧脸。
尤映西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V字领,柔顺的长发向上卷起扎了个丸子头,低垂着脖颈,微微低着头,露出颈后像雪一样白的肌肤。她静静地翻着手上的书页,一页又一页,一声又一声,如果不是有这几声轻微的响动,都要让人疑心眼前这幕是否是静景。
太过安静的女孩,像是窗台上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春风拂过,花叶舒展,犹如几近无声的呜咽。
书像是翻完了,尤映西将书归还于书架,又欲阅览另一本。在书架的上层,她伸长手臂,还差一些才能够着,只得踮起脚尖。将要触及书脊的那一刻,有只柔软而温热的掌心轻轻抚过她的手,从腕骨至指尖,尤映西注意到,那人的尾指很长。
她愣住了。
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尤映西嗅到了江晚姿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诚如她之前在酒吧所言,时隔多日,新鲜感已褪,她又换了一款香水。这次是底蕴醇厚的檀香,类似松木被大雪覆盖之后,柔润里沉浸着冷淡,往深处,还有一点点令人着迷的木头腐朽的气味。
江晚姿将书递了过去,与尤映西匆匆数秒的对视令她心里一时生出不少背德而复杂的感想。
要是尤映西的眼神或是蒙上走遍大江大海的几许风尘,或是遭过起起落落,又添人间无常的夤夜霜雪。总之,要是她的眼神再世故一些,江晚姿觉得,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
可偏偏白得像一张纸似的。
江晚姿不由想起照片墙上的余之,想起郑令原……她舍不得自己与尤映西之间的关系,有朝一日会被缀上一个冷冰冰的“前”字。
即便是前,也该是前赴后继的前,一往无前的前。
但江晚姿对自己的喜欢并无信心,她自认不是个好人,所以希望这个女孩别吊死在她这棵百病沉疴的烂树上。十七岁的尤映西,不知道去过地球至北至南的两端没有,她可以在异国小镇的港口眺望远方连绵千里的南极冰川,可以在广袤无垠的雪原上,从冰屋的窗口与灿烂壮丽的极光邂逅。
那时想必会醒悟,她十七岁遇见的这个女人,充其量就是漂亮一点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尤映西有千万种可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江晚姿一次次劝自己,别耽误她。
这时的江晚姿还不知道,单是这一丁点从来不会给予旁人的不忍心,便足以说明她的心动不同以往。
江晚姿将目光从尤映西的脸上移开,她从旁边绕过,径直走向窗边。
这举止,于她个人而言是向前,于她们二人之间是退后。尤映西的剔透不仅是那双能望进人心里的眼睛,也是一颗在亲生母亲的憎恨里成长的心。她懂了,又像是不懂,握着那本书,明明这阵子那么想见到江晚姿,这会儿竟一时无言。
提起窗帘的一角,江晚姿眯了眯眼,隐隐约约望见对面的筒子楼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深吸一口气,唰的一声,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薄怒只在微微上挑的眉间,江晚姿更多的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