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探头往屋里扫过两眼,才稍稍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走进来,将几页纸递过来,说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韩谦接过来见是王珺将广德寨学堂的经办钱算了一个概数,细细列写好几页纸,用醮墨笔写的楷字工整娟秀。
他这几天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这时头脑昏沉,接过来也是扫了两眼,没有细看便放到一旁,说道:“等冯缭过来,我交给他看。”
冯缭过来后,除了与季希尧分领广德县事,差不多还同时分担赤山军的主簿、记室参军等事——即便有冯缭、季希尧等人相助,但这么多妇孺转移、疏散,诸事是千头万绪,韩谦也是精力被压榨到极致。
“我拿过去给冯缭看过,这次物用他提笔便要削减掉八成,但照你的要求,这是最基本的条件,不能再节减了。”王珺轻咬着檀唇说道。
韩谦要搞学堂,这么简陋、窘迫的物资条件下,不可能让所有的将卒及子弟接受多高程度的教育,前期除了搞短期的脱盲班外,还有就是要组织基层将吏进行简单的军事、吏治及生产培训。
在茅山、东庐山,军事及诸多杂务,韩谦能推,则尽可能推给林海峥、高绍、冯宣等人负责,他自己将更多的时间抽出来,编写一些简易教材,然后用简陋的蜡纸油印技术复刻教材。
赵庭儿、奚荏以及杜七娘、杜九娘不在身边,杜家兄弟这次也过来了,但一个给冯缭拉去当副手,一个给季希尧拉走当副手,韩谦也只能将王珺这个完全没有当俘虏自觉的闲人用起来,帮他去干刻写蜡纸调墨油印等在当世看来还是极为精细的技术活。
刻蜡油印技术是比前朝中晚期盛行起来的雕版印刷方便许多,但技术各环节都还在雏形亟待进一步完善的阶段,韩谦的字迹不够工整,油墨印出来的册子就容易模糊,王珺初用铁尖笔,在铁模蜡纸上刻的字仿佛梦境世界里的打印体,印的册子就要清晰一些。
王珺想学叙州最新的纺棉技术而不得,便退而求其次,近一个月来,王珺倒是以学堂女师自居起来了,还带着侍婢尝试着调制更好的油墨。
最初在茅山所办是小规模的识字班,课堂单一,靡费再巨,还是有限。
这次迁到广德旧县,韩谦要扩大学堂规模,教授的范围也更广,他去南塘寨之前,便让王珺拟出新的学堂预算来,没想到王珺将新的学堂预算拟出来,却在冯缭面前碰了壁。
见王珺深邃有幽泉般的美眸颇为坚持的盯着自己看,韩谦便又将她所拟的概算拿起来细看。
虽然就算短期脱盲班、识字班,就搞最基础的军吏及生产培训,但是要覆盖这么庞大的人口,规模就小不了。
而且投入不是多少财货的问题,韩谦手里有再多的金银财货,在面对宣州兵、湖州兵封锁的情况下,无法换成紧缺的物资都是白搭。
办学堂就意味着要额外分出手头最紧缺的物资投入进去。
冯缭被韩谦抓过来负责总后勤,每有缴获,不管多远,他都要派人第一时间跑到现场清点,也恨不得将现场的每一个将卒口袋都翻一遍以防私藏,而谁要跑上门申领物资,他比谁都要斤斤计较。
韩谦看过王珺列出来的概算,确实都是一些必要的投入,吩咐侍卫去将冯缭请过来。
半炷香后冯缭跑过来,但他刚进院子看到王珺在场,没打招呼便溜走了,过了一会儿便捧了一堆文案过来,丢到韩谦的案前,先叫苦说道:
“你这几天去了南塘寨,这些都是都一个个喊着这两天必须要列支出去的开销。这些人也不说体谅我们的难处,我真要是闭上眼睛都签押同意,明后天咱就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韩谦笑着将冯缭捧过来当“筹码”的一堆材料推到一旁,说道:“其他地方腰带再勒一勒,学堂要第一时间接着办起来。”
“凡事总也要有一个轻重缓急,赤山军及这么多的妇孺迁过来都不到十天,立足都谈不上,哪里能兼顾那么多?”冯缭有他的坚持,说道,“再熬两个月,赤山军能进入钱塘江沿岸筹粮,那时可能就没有这般紧缺。”
“郡王爷说‘败也人心、立也人心’,你说你听明白了,但你还是没有听明白,”韩谦笑着说道,“这个道理说出口来,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点头称是,但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一点的,却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