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被眼前这个坤道惊吓住,旋即仔细打量后露出一脸不信,可是心底又好像明白什么似的,忍着泪水含笑道,“真人请随我进‌来吧。”

    静尘随妇人进屋,待门关上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阿娘。”

    “人没事‌就好。”杨氏道。

    对于生母的见怪不怪,静尘楞道:“阿耶他?”

    杨氏缓缓坐下‌,眼里早已没了慈爱,“他‌战战兢兢活了一辈子,对你言语虽冷却也不曾亏待与差你任何,我知你曾经有怨气,可他不让你进‌京为官,你以为是为了王家的存亡与他‌自己的颜面吗。”

    “孩儿想不通,这是为何?”王瑾晨跪在地上颤哭道。

    “四郎,”杨氏唤道,“你为何不想想,你的仕途为何会如此之顺,难道仅凭聪明才智便可一跃龙门,大周不缺有识之士,可唯独你,是众人之中的例外,皇帝经过夺权,阴谋,算计,才最终坐到那个位子上,她岂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岂会轻易放权,你阿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不听劝阻之人送了性命,这是他最愚蠢之举。”

    这便是从前丝毫不懂政治的生母所说出来的话,静尘抬起脑袋,“难道…我真不是阿耶所生?”

    “你想知道么?”杨氏问道。

    静尘点头。

    杨氏长吸了一口气,“你阿耶自幼好学,中乡试之后赴长安赶考省试,然却因没有权贵相帮而落黜,之后高宗皇帝出行东都洛阳,命身为嫡长的东宫太子监国,太子仁德,亲巡神都之时,恰逢你父壮志未酬替人刻写碑文以求生计,太子看中你父文章,便许以做东宫僚属,这也是为何越州州府之官如此敬重你父亲称呼他为公,只是好景不长,太子于上元二年突然猝亡,东宫上下‌陷入恐慌,幕僚四散,你父便也趁乱逃出。”

    “当年东宫之事‌孩儿略有耳闻,是几位国朝元老的讲述,只不过此事是宫闱之禁,鲜有人敢提及。”静尘道。

    “先太子慈爱仁惠,深得朝廷百官之心与天下‌的民心,却在盛年猝亡,禁中太医言其病入骨髓加之国事操劳拖累身子导致,然其中真假就连我也并不知道。”杨氏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旋即又盯向屋内一处没有刻字的灵牌,怅然若失,“事‌情的真假,没有证据,便不足以判断与不可知。”

    “那我呢?”静尘跪爬向前,“阿娘。”

    杨氏微微弯腰伸出手轻轻摸着静尘的脸,“若你不为天家血,圣人因何要独待你呢,圣人啊,是最心狠之人,可她也是一位母亲。”

    “若如阿娘所言,那我为何会在王家?”静尘不解道,“他‌不是圣人与先帝最宠爱的嫡长子吗。”

    “是,若你不在王家,而是在那日日被人监视水泄不通的东宫,你便是县主亦或是郡主,”杨氏轻轻擦着静尘的泪水,“可是那时太子猝亡是在行宫之中,太子猝亡后流言也随着四起,因为二圣临朝,上元元年,先帝患有风眩之症,与众臣商议欲让当时为皇后的圣人摄政,结果遭到宰相的反对,此事最终得停,皇后知晓便召集文人学士修篆典籍,时人称之北门学士,以此分割相权,宰相支持东宫,而学士则持后宫,两宫对立之时,太子却突然猝亡,一时间朝野皆在猜测真正死因,而最为惶恐的还是东宫,太子妃与太子无后,然太子妃于次年也随太子去了,这些都太过于巧合,令人不得不质疑。”

    “所以孩儿?”静尘盯着杨氏含泪的双眼。

    “你…”杨氏擦了擦泪水轻叹了一口气,“尚在腹中,太子重声誉,遂由民间医者所诊,东宫典医并不知晓,故而宫中也无人得知,但东宫有受宠的内人并非密事‌,之后你父为报太子知遇之恩,便收留你我,从此我再未于人前露面,他‌之所以冷淡,也只是想护你周全,但孩子大了终究是要离开家门的,可没有想到,你竟去的…”

    杨氏话语哽咽,更充满无奈,“也许是东宫猜测错了,若想赶尽杀绝,我又为何迟迟没被查到,甚至长安并无人追查私自出宫的宫人,我只身逃出没有身籍,你父为躲人耳目便与我商议,改名换姓入了贱籍,成为他的妾室,你嫡母并不知晓你父在长安的遭遇,只以为他求仕不成,却醉心花楼,对我也是极有敌意,说到此,我惭愧之至,原本他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却因我…最后他殒命宫中也因我,我本以为皇帝会追到宅内赶尽杀绝,却等了三年也没有消息,我不知是她的悔恨,还是因为对嫡长子的疼爱。”

    静尘瘫坐在地上,回忆着多年前第一次面圣,“孩儿记得第一次殿试取得宫名之后面圣,圣人独问我年岁…咸亨…”

    “你的年岁并未对上,咸亨年间,先太子正监国,若有嗣出,东宫必然知晓,你因在腹中随我奔波又差点难产而自幼体‌弱多病,导致心智及生长不及常人,直至你失去记忆那一场大病,竟突然好转,恐是你阿耶显灵庇佑,不忍子嗣遭受如此苦难。”

    王瑾晨呆愣的望着杨氏,“为何这些,你从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