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瑶平静的望着趴在对面的人,年少时家中遭变,亲眼目睹母亲被人欺辱的一幕,即便是石头做的心也会被击碎的,而他却强撑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赫连家如此庞大的家族,怎会由他一个外人继承平阳王的位子?只怕成王的道路上也不是那么顺利吧。
他被血债所累,她被家族所迫,如今虽是一缕孤魂流落异世,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赵靖瑶望着对面的人,终不忍留他一人睡在寒风中,起身走到他身旁,轻声喊道:“王爷?”
趴着的人没有应声,再喊一声,依旧没有回声,想必是真的困了,有时候上天的喜好是那么令人难以琢磨,总是喜欢把所有的苦难累加到一个人身上,看着人痛苦,悲伤,挣扎,绝望,直到最后死去,他也不曾有半分的怜悯,总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俯视世间的一切。
赵靖瑶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想要转身回屋拿件衣服给他搭上,以免受凉,毕竟他现在还是“重伤”在身。
“别走!”身子被人拦腰抱住,听着这霸道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声音,赵靖瑶的身子僵了一会,等到反应过来,气恼的想要将贴在身上的人推开,可是,听到那沉闷忧伤的声音,她犹豫了,双手停留在半空再也不能落下。
“兰儿是我的未婚妻,她一出生父亲便订下了这门亲事,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兰儿聪慧漂亮,乖巧懂事,很讨父母的喜欢,母亲常说,这么好的人儿给我当媳妇,我是捡到宝了……我逃到北漠生了一场大病,多亏外祖母衣不解带的照料才捡回一条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兰儿……季忠奎曾逼迫她嫁人,她却是削发为我守节……皇帝欲行缓兵之计,将赵靖瑶赐给了我,我想,同是仇人的女儿,我能娶赵靖瑶,为什么就不能娶兰儿……我恨季忠奎,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我知道兰儿是无辜的,我娶了她,却不敢面对她,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母亲了,每次见到她便会想起当年母亲在院中微笑着看我们玩耍的场景,我不忍见她在庵中孤独终老,却没想到还是害了她……还是害了她……”
赵靖瑶僵着身子,双手举在半空,听着趴在身上的人断断续续的诉说,无奈的痛苦,难排的忧伤,往日冷漠寡言的人,此刻竟是抱着自己有一句没一句的喃喃低语,至于说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低头望着紧搂着自己的人,很奇怪自己竟是忍着没有把他推开,前世的赵如男绝不允许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她,只怕男人还未近她的身已是躺在地上哀嚎了吧,今生的赵靖瑶,除非是她的良人,否则也没有哪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敢这样抱她,那么,此刻这个男人搂抱的是谁呢,赵如男的灵魂,赵靖瑶的身体,重生的“赵靖瑶”,果然,少了些冷漠,多了些平和,有几分宁静,带着些淡然,更是透着些人味了。
第二天清晨,穆煜从淡淡的清香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青色的幔帐,这里不是自己的卧室,坐起身,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晨光有些耀眼,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唇角不觉露出一丝淡淡的,温暖的笑容,房间打扫的很干净,窗明几净,令人感到舒适,一张桌子,四个小凳,梳妆台上整齐的摆放着简单的饰物,如此简单的布置恰是合了主人的性子,简单中透着淡雅,平和中带着疏离,悠然中藏着聪慧。
像是听到了房间中的声响,门外有人大着胆子轻声询问:“是王爷醒了吗?要不要奴婢进去伺候?”
如此美好的早晨,遗憾没有在房间中看到她,穆煜淡淡的回道:“进来吧!”
织锦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进屋,将手中端的脸盆放到洗漱架上后,走到离床一步远的地方,微低着头站定等候吩咐。
“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一早便出府了!”织锦说过见穆煜不言语,慌忙解释:“王妃很担心王爷,临走时一再叮嘱奴婢要好生伺候王爷,说是王爷昨晚喝了些酒,醒来想必会头痛,让奴婢一早就准备了醒酒汤。”说过微微松了口气,想起昨晚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房间里响声,点上灯她和云汐都吓了一跳,原是公主抱着被子在收拾卧榻,问了才知道,公主的床铺被王爷占了,今早醒来,公主似没事人一样,吃过早饭便带着云汐出去了,对睡在她房间里的王爷连问一声也没有问,公主不主动她却不能放掉这个机会,伺候好王爷对公主总没有坏处,尤其是现在越传越厉害的废除公主王妃的说法,所以公主一离开她便在公主的房间外守着,集中精力细听房间里的动静,为的是给王爷留个好印象,让他对公主心生好感。
醒酒汤?想起除夕那晚他为了一碗醒酒汤差点失控的场景,心头又是一暖,似问非问道:“她真的这么关心本王吗?”
当然不是!早把您忘到九霄云外了,织锦心中嘀咕,面上强带笑容:“公主一直担心王爷的身体,王爷昏睡时便想去王爷身边侍奉,又怕打扰到王爷养伤,便在院子里日日祈祷上苍保佑王爷能够早日康复,看王爷现在的气色,想是上天一定听到了公主的祷告。”织锦说着心虚的偷偷看了眼穆煜,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一个方向,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只听公主祷告,王爷的伤就好了,这岂不是在说王爷的康复功劳全在公主这里了,那王府的大夫是做什么的?换句话说,王府的大夫就是一群废物,哦,好像有些夸张了哈,于是慌忙补充:“王爷是福泽深厚之人,吉人自有天相。”说过用衣袖抹了把额头,三月的天气,她额上竟是冒出了汗水,心中暗暗喊道:“公主,您可是害苦奴婢了,奴婢今日大着胆子见王爷,可都是为了您啊。”
为他祷告?只怕整个王府最不担心他的人便是她了,见织锦如此,多少也明白些她的心思,于是不着声色的道:“你先出去吧!”
“是!”织锦竭力克制不让自己慌张,不想到门旁还是被绊了一下,幸好手扶住门框而没有摔倒,慌忙站起身,关了房门跑到院子一角,一手猛拍胸口,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吓死了,吓死了,还好,还好,还好活着出来了,天人一般的平阳王,果然不是我等做奴婢的能面对的,也只有公主能在王爷面前保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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