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芸突然走到徐苓身前重重跪下,任人怎么拉都不肯起身,“若非娘娘相帮,臣妇怕是这辈子都要损在姜府了,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妇没齿难忘。我一芥无势妇人,无处报答娘娘,日日以来心中难安,日后娘娘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赴汤蹈火,都愿意为娘娘去做。”
她这一慷慨陈词,倒让徐苓想起了那位可怜巴巴被送进安骊屋里的小太监,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赴汤蹈火。
“本宫要你赴汤蹈火作甚,”徐苓放下剪子,牡丹花下干枯的叶子都被修剪了干净,“离开姜府后,你只管带着张姨娘走吧,父亲与母亲那儿自有我去说,只要求你一点。”
“娘娘尽管说。”
“别总拘在一处地方,大周山河广阔,你便多走出去看看,如若不嫌麻烦,便写些信件寄于本宫。”
她这么说,徐芸恍惚间就懂了。
皇后娘娘这场不计得失的相帮,帮的不只是她,还有娘娘她自己。
幼时立志要游山玩水一生的人,怎会心甘情愿地被拘在四方城中。
徐芸慎重点头,像是立下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违背的誓言,她道,“臣妇定会常常写信寄与娘娘。”
徐苓扶起她,叹道,“这就够了。”
六年之久的内宅生活,定然会让徐芸失了少女时有过的光彩,正如不过两年的后宫日子,就让徐苓摘去的幼时那些荒唐可笑的想法。
但现在,当徐芸温热的掌心贴着自己的手背时,徐芸却觉得,一切尚未改变。
奉顺二年的时候,谁能想得到羞涩到连路都要丫鬟搀着才能走稳当的徐芸会为了和离费尽心思,谁能想到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地缠着徐老将军教自己上树掏鸟蛋的徐苓会成为不苟言笑的徐皇后。
徐苓拉着她的手,破天荒地回忆起从前,“小时候看着长姐出嫁,凤冠霞帔,好看极了。那时祖父还在,我忙着和祖父学爬树呢,就没去新娘房里闹腾,母亲却以为我是生了羡艳嫉妒心,还承诺我说等将来出嫁了,定要十里红妆满溧阳,婚服也得是古往今来所有新娘子里屈指可数的华贵精致。可惜,到本宫出嫁时,她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那时本宫尚小,央了祖父准许就缠着哥哥带着出府,买了糖人捏在手里乱晃不小心将糖渍沾在了过路道士的衣裳上,那道士转过身却说要给本宫算上一卦,本宫理亏也好奇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便不理会哥哥的劝说,一意孤行地把手心摊开了给他看,那道士看了一眼便定言道,”
徐芸屏息,接着听她短促的笑了一声后又道,
“生不同衾,死而同穴。”
“短短八字,气得哥哥差点掀了他的摊,指着他鼻子叱他胡言乱语,靠插科打诨混吃等死,甚至还引来了城中巡逻的官兵,一块儿硬是喊打喊杀地把人赶出了城门。”
现在想来,那道士也非沽名钓誉之辈,只是世上的人大多听不得剌耳的真话。
生不同衾,死而同穴,说的不正是帝王妻。
徐苓没把话说完,但徐芸也悟出了道士的那八个字拿来现在看,是何意思,她试图想说些什么,但觉得说什么都显得无力,而皇后娘娘她,想必也是不愿听的。
劝她安于现状,还是劝她努力抗争?
皇宫不比小小姜府,她想和离纵使有皇后娘娘鼎力支持尚且要千谋万划,何况动一发而牵全身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