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进宫,可何时进,怎么进,都是问题。
柏世钧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一双儿女的密谋。中和殿里,过去半年的诊断书被一张张地铺在地上,铺开了足有四五人平躺着那么大。上面不仅记着太医院的诊断与用药,也大致记录着屈贵妃的病程变化。
秦康和另外几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医者,此刻都戴上了随身常备的金丝眼镜,在场的十几位医官这就开始了复盘。
袁振已经坐去了一旁喝茶。
他一手端着杯盏,一手捏着茶盖,动作悠然地撇着浮末,可眼睛却丝毫没有懈怠,盯得所有医官芒刺在背。
已经没有几人敢大声说话了,大部分医官都低着头,巴不得屏风后的宫人不要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今天若是落了字据,保不齐将来会不会又被袁振这号人翻出来治罪。
一片唯诺之中,除了秦康老爷子,就只剩两个人还敢抬着脸回话。一个是自问于心无愧的柏世钧,另一个则是御医王济悬。
王济悬今年四十来岁,祖上四代都是太医院里的名医。
此刻他漠然地站在医官们里头,两手在身前袖子里握着,一句话也不说。
其实在这宫里发生的事哪有什么新鲜的?他早已见惯风雨了。
王济悬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站在一旁,柏世钧狼狈的模样着实挠到了他的痒处,他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舒展,十分畅意。就连那双三角眼便难得地垂着眸,显出一股不常见的慈悲模样来。
为这一刻,王济悬已经盼了足足三年。
众人围在一起黏黏糊糊地熬了半个时辰,可谁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诊断上,每个人都从袁振的话里听明白了,今天他们之中必定要出个替死鬼。
人人都在拼命与柏世钧的论断撇清关系,竟是一点新论也没提出来。
秦康眼中流露出疲倦,打断了众人的推诿,他摘下眼镜看向柏世钧,声音依然听不出起伏,“世钧,刚才大家对你的反驳,你怎么看?”
一时间,许多话从柏世钧的脑海中簌簌而过,可他拱手躬身,依然道,“学生还是认为,贵妃娘娘的肝与心都无碍,不能再按先前王太医留的方子一味补肝调气。娘娘的心病并非脏器之症,而是——”
“济悬呢。”秦康直接打断了柏世钧的话,望向一直隐在一旁的王济悬,“贵妃娘娘的病之前都是你在瞧,可你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为什么?”
王济悬轻咳了一声,这才站了出来,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沉声答道,“师傅教训的是。”
秦康只是摆摆手,“我没有教训你,只是让你说说你的看法。”
王济悬目光微垂,“我的看法,方才朱太医、徐太医还有章太医都已经说过了。娘娘之所以这半年来都郁郁不乐,绝不是有什么心结。究其根本还是心脾气虚,肝气郁结。先前学生便是对症下药,以朱砂、猪心补心,以何首乌、三七补肝,另辅以调气之药。”
秦康仍就不紧不慢,“那你怎么解释,在服用你的药之后,娘娘前后依然三次寻短见?”
王济悬紧答,“师傅,有时即便是好药,也需得有好药引。各人有各人的体质,因而所需的药引便有不同。学生不是华佗,可即便是华佗在世,对待某些病症也只能慢慢来,慢慢试探。娘娘每次若在服药后仍有不适,我便换一味药引,再观疗效。这既看学生的本事,也看娘娘的机缘。我们先前就与圣上禀明过了,他老人家是知道、也是允许的,贵妃那边从来也没有怪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