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底。胡适决定离开英国到美国去。在大西洋航行的海轮上,他匆匆挥笔,写了《海外读书杂记》,向读者报告他所得到的几项材料和收获。回国以后,又把从巴黎伦敦影印带回来的神会遗著整理写定,又作一篇很详细的《荷泽大师神会传》,合编成《神会和尚遗集》,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了。
序言中说:“神会是南宗的第七祖,是南宗北伐的总司令,是新禅学的建立者,是《坛经》的作者。在中国佛教史上,没有第二人比得上他的功勋之大,影响之深。这样伟大的一个人物,却被埋没了一千年之久,后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幸而他的语录埋藏在敦煌石窟里,经过九百年的隐晦,还保存了两万字之多,到今日从海外归来,重见天日,使我们得重见这位南宗的圣保罗的人格言论,使我们得详知他当日力争禅门法统的伟大劳绩,使我们得推翻道原契嵩等人妄造的禅宗伪史,而重新写定南宗初期的信史:这岂不是我们治中国佛教史的人最应该感觉快慰的吗?”
在英国期间,胡适也应邀到多地讲演。
1926年除夕,胡适是乘坐“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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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海轮,横渡大西洋的,于1927年1月11日早7点抵达纽约。
这是胡适曾经学习生活过的大都会。熟悉的街市、广场和学校,显得那么亲切,却又是很陌生了。离别十年后,纽约变了,变化很大。给胡适印象最突出的,是摩托车!也就是汽车在一段时间里,胡适一般称汽车为摩托车。纽约的街道上,以致乡间,汽车都像流水似的不断奔驰。
他在1月16日纽约的《国民周报》TheNatio
上,看到了这样一个统计数字:全世界的摩托车汽车27500000辆。美国的摩托车汽车22330000辆。美国摩托车数占全世界81%。美国人口平均每5人有车1辆。胡适赞叹美国“真是一个摩托汽车的国家”!
胡适在他的《漫游的感想》中写道:
“美国的路上,无论是大城里或乡间,都是不断的摩托车汽车。《纽约时报》上曾说一个故事:有一个北方人驾着摩托车汽车走过Miami的一条大道,他开的速度是每点钟三十五英里。后面一个驾着两轮摩托车的警察赶上来问他为什么挡住大路。他说,‘我开的已是三十五里了。’警察喝道:‘开六十里!’
“今年三月里我到费城Phidelphia演讲,一个朋友请我到乡间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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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去住一天。我和他同车往乡间去,到了一处,只见那边停着一二百辆摩托车汽车。我说:“这里开汽车赛会吗?”他用手指道:“那边不在造房子吗?这些都是木匠泥水匠坐来做工的汽车。”
“这真是一个摩托车汽车的国家!木匠泥水匠坐了汽车去做工,大学教员自己开着汽车去上课,乡间儿童上学都有公共汽车接送,农家出的鸡蛋牛乳每天都自己用汽车送上火车或直送进城。十字街头,向来总有一两家酒店的;近年酒禁实行了,十字街头往往建着汽油的小站。车多了,停车的空场遂成为都市建筑的一个大问题。此外还发生了许多连带的问题,很能使都市因此改观。例如我到丹佛城,看见墙上都没有街道的名字,我很诧异。后来才看见街名都用白漆写在马路两边的“行道”的底下,为的是要使夜间汽车灯光容易照着。这一件事便可以看出摩托车汽车在都市经营上的影响了。
“摩托车汽车的文明的好处真是一言难尽。汽车公司近年通行“分月付款”的法子,使普通人家都可以购买汽车。据最近统计,去年一年之中美国人买的汽车有三分之二是分月付钱的。这种人家向来是不肯出远门的。如今有了汽车,旅行便利了,所以每日工作完毕之后,在家带了家中妻儿,自己开着汽车,到郊外去游玩;每星期日,可以全家到远地旅行游览。例如旧金山的“金门公园”,远在海滨,可以纵观太平洋上的水光岛色;每到星期日,四方男女来游的真是人山人海!这都是摩托车汽车的恩赐。这种远游的便利可以增进健康,开拓眼界,增加知识,——这都是我们的轿子文明与人力车文明底下想象不到的幸福。
“最大的功效还在人的官能的训练。人的四肢五官都是要训练的;不练就不灵巧了,久不练就迟钝麻木了。中国乡间的老百姓,看见汽车来了,往往手足失措,不知道怎样回避;你尽着呜呜地压着号筒,他们只听不见;连街上的狗与鸡也只是懒洋洋地踱来摆去,不知避开。但是你若把这班老百姓请到上海来,请他们从先施公司走到永安公司去,他们便不能不用耳目手足了。走过大马路的人,真如《封神传》上的黄天化说的“须要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你若眼不明,耳不听,手足不灵动,必难免危险。这便是摩托车汽车文明的训练。
“美国的汽车大概都是各人自己驾驶的。往往一家中,父母子女都会开车。人工贵了,只有顶富的人家可以雇人开车。这种开车的训练真是“胜读十年书”!你开着汽车,两手各有职务,两脚也各有职务,眼要观四处,耳要听八方,还要手足眼耳一时并用,同力合作。你不但要会开车,还要会修车;随你是什么大学教授、诗人诗哲,到了半路车坏的时候,也不能不卷起袖管,替机器医病。什么书呆子,书踱头,傻瓜,若受了这种训练,都不会四体不勤,五官不灵了。你们不常听见人说大学教授“心不在焉”的笑话吗?
“我这回新到美国,有些大学教授如孟录博士等请我坐他们自己开的车,我总觉得有点栗栗危惧,怕他们开到半路上忽然想起什么哲学问题或天文学问题来,那才危险呢!便是我经过几回之后,才觉得这些大学教授已受了摩托汽车车文明的洗礼,把从前的“心不在焉”的呆气都赶跑了,坐在轮子前便一心在轮子上,手足也灵活了,耳目也聪明了!猗欤休哉!摩托车汽车的教育!”
胡适此次西行,到苏联前曾到过哈尔滨,他在漫记中也感触极深:“我离了北京,不上几天,到了哈尔滨。在此地我得了一个绝大的发现:我发现了东西文明的交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