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摇曳，屋里昏暗。
孔秀芝侧身坐在木床上，脸沉似水，干瘦的手臂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小依依的后背，哄她入睡。
陈荷惶惶不安的进房，叫了一声妈，就听孔秀芝冷着声音喊:“跪下！”
“妈，我犯了什么错？”陈荷倔强着不肯跪。
这丫头看似沉默寡言，脾气却是倔得像头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孔秀芝都没打过女儿孙女儿，此刻却是忍不住，抬头给了陈荷一巴掌。
压低声音怒骂:“你犯了什么错儿，你自个儿心里不清楚？我是日日夜夜跟你和莲儿说，不要靠近知青点的那些男知青，他们不靠谱，没有一个会真心对你们这群乡下丫头，那些花言巧语就是坑蒙你们这些无知丫头！等有朝一日，他们能回城，头一个就把你们给抛弃！你却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做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儿！我问你，你偷拿了多少粮食给康志清那混账东西，大半夜又去了多少次知青点？你俩到什么地步了！”
陈荷心中一惊，没料到自个儿做的事情败露，慌乱地跪在地上，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闭嘴不吭声。
孔秀芝下手不轻，那一巴掌下去，陈荷的脸上顿时出现五个清晰的巴掌印，看着有些可怕。
母女俩没再说话，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院中栖息在鸡笼里唯一的老母鸡发出低低的叽叽咕咕声。
孔秀芝看陈荷是不认错的态度，心里止不住的悲凉，都是她的错，是她不会教育孩子，这才让四女儿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还尤不自知。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操劳了大半子，虽没给几个孩子锦衣玉食，却是竭尽自己所能管他们温饱，送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可到头来，三子两女，除了最小的女儿，竟然没一个好的，全都被她给教坏了！
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孔秀芝是深感无力，又委屈不已，活了两遭，她也是第一次当妈的人，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教孩子，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思想就是重男轻女，如今她幡然醒悟，想教育好孩子却是浑身乏力。
眼泪不由自主充盈眼眶，孔秀芝给依依盖好被子，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陈荷，哑声问：“荷儿，你告诉妈，你是不是想嫁人了？”
陈荷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下意识地的点点头，“妈，我年纪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六岁了，这在建国以前，我都嫁人了。”
“既然如此，明天你不用再去学校了，妈给你找门亲事，处两年对象你就嫁过去，想嫁什么样的人，随你心意。”
“我......”陈荷楞了一下，觉得孔秀芝今晚不对劲，怎么那么好说话。
孔秀芝冷笑：“你不就是想嫁给知青点的康志清吗？既然那么想，他也毁了你的清白，明儿我就请大队长跟我一起去知青点说道说道。他要同意娶你，你们即刻办酒成婚，他要不同意，呵......做出那么不要脸儿的事儿敢不认账，我定要以乱搞男女关系的由头告到小卫兵那里去，让小卫兵把他往死里整，只有他死了，才能保住你名声！”
“妈。你不能去！”陈荷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有些着急了，一下坦白开来：“我，我和康同志没有做什么越矩的事儿，我，我们就是,就是摸了一下......我只是每顿吃饭的时候，把我要吃的窝头都藏了起来留给他吃，晚上的时候趁知青们睡着了，帮他洗洗衣服，没做其他的事儿......”
“自己家里都穷的吃不上饭，你还倒贴粮食给别人，上赶着给人当老妈子，还不知廉耻的让人动手脚，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孔秀芝给气得不轻，胸膛起起伏伏，“你这么作践自己，妈是管不了你，你以后怎么样，我也不管了，明儿我就去找大队长，让他给你做媒！以后咱们也不再是母女，你爱去哪就去哪，家里是容不下你了！”
长这么大，陈荷还是第一次看孔秀芝跟自己生这么大的气，瞧着她半鬓发白，老泪纵横，不断用手拍打起伏的胸膛，一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知为何，陈荷心里一阵发酸。
带着哭腔说：“妈，我也不想的啊！你当我不知道康志清是什么样的人吗？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当一辈子的黄脸婆，到头来生一堆孩子不得婆婆丈夫喜欢，自己还变得跟村里的泼妇一样，人人看着讨厌。我就是不想走你的老路，我才去勾知青点的那些男知青，我就是想嫁给他们，成为城里人，不用日日下地干活辛苦劳作就能干干净净地吃商品供应粮。”
原来如此，孔秀芝止住了泪水，伸手把陈荷扶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低声说：“傻丫头，要想干干净净地吃商品粮，多的是法子，何必这么糟践自己？你可知道，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声！那康志清虽说长的人模狗样，可那人品实在不行，就我所知，他跟大队上好几个姑娘家不清不楚，你要真嫁给他，吃亏的肯定是你自己！听妈一句劝，你想成为城里人，只有读书是唯一的去路，只要你有文凭，你想要城里啥好的工作没有？女孩子就得要独立自强，你真以为嫁给了康志清就能当城里人，过上城里人的清闲生活？我告诉你，甭想了！等你生了孩子，你没文凭赖在家里不出去干活，你看到时候康志清和他爸妈会怎么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