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圣贤之心,正大光明,洞然四达。”

    薛霁一路回想着今日太傅所教导的功课,有所领悟之余,一时想起了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却又不免气馁,丧气地暗暗紧了紧小粉拳。

    此一句出自朱子的《答吕伯恭书》,正大光明者,乃行为正派,襟怀坦白,而诚安公主此行,却是一不正派,二难坦白······虽万不敢称圣贤,也让薛霁见贤思齐而自耻,心有不甘。

    可由不得她不情愿,昭阳宫已是近在眼前了。

    且不说薛霁如何,便是身后的宫女茉儿也登时紧张起来,怀里捧的东西也险些晃悠掉。

    不待茉儿请罪,薛霁就先摆了摆手——皇妹地位超然,甚有积威,也不怪宫女胆儿突。

    当然,这只是其次,更要紧的是,这位茉儿,她原也教训不得······

    这话说起来也有缘故,这诚安公主薛霁,本是文婕妤所出,无奈咸阳宫主位陈贵妃丧子后难以成孕,圣上怜惜她膝下空虚,正赶上文氏又恰好诞下了四皇子,便主持着将诚安抱给了陈贵妃抚养,原是一笔糊涂账。

    而这茉儿呢,本是咸阳宫的大宫女,薛霁还小的时候她领命教习,每尝指导规矩,薛霁无比听从,故而,即使如今这茉儿拨给了自己,无论如何,在她面前实在也拿不起来主子的威风。

    当然,这倒不是贵妃跋扈故意使公主受辱,养母陈氏对薛霁倒也的确有是十足的真心,薛霁也是心里有数的。

    这不?今日便是贵妃的一番谆谆嘱咐,命薛霁将连日里漏缺的功课替行二的明安公主送来,顺便也可为妹妹讲解补习一番。

    并非是陈贵妃异想天开神来一笔,此事不算古怪,相反还很常见。

    薛霁在姐妹兄弟间行长,不算二公主明安,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四个弟弟,哥哥姐姐们还好些,越是往下那些小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爱亲近明安。

    说好听了是亲近孺慕,说□□些,多少都带着巴结与刻意接近,只是薛霁是当姐姐的,又因经历之故本是个敏感多思自尊心重的,素来做不太出这等谄媚造作之举。

    今儿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都站到宫门口了,踟蹰着打起退堂鼓来。

    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冲茉儿“请求”道:“你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二皇妹十岁就入文昭阁旁听政事,今已两年有余。我们的这些功课于她,实在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何苦白白拿来惹笑呢?”

    薛霁是主,茉儿是奴,却是茉儿摇了摇头拿着主意道:“公主,这话可不对,您拿来是您的心意,二公主用不用得上,那就又是另说了不是?”

    二人正掰扯着,昭阳宫小门一开——明安公主得用的宫女瑞金好巧不巧的,拎着个书匣出来了。

    瑞金一抬头,正看见自家的大门前杵了两个人,不由一愣,旋即便笑道:“请大公主安。殿下来了怎么不进去?我们公主恰好才起呢,您说巧不巧?”

    才起?她们两个时辰的早学都散了,薛霁一时未免疑惑,脸上也不由带了出来,瑞金见了,便笑嘻嘻替明安辩解道:“昨儿王博王老大人出了个难题给她,偏沈三公子也在,公主发了狠,定不肯落于人后的,苦苦钻研,熬了半宿方有眉目,今早便起迟了——算来其实也不过就休息了一两个时辰呢。”

    茉儿一听可算是来了劲,忙堆起笑来冲口道:“不知是个什么题目?兴许大公主亦可帮着参详参详。”

    薛霁一听臊得脸儿通红,低着头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连忙细声描补道:“若是朝廷要事,只怕我们是不好听的,倒不可叫你为难。”

    瑞金却是半点没露出鄙夷讥诮的神色,恍惚未觉主仆俩的这场官司似的,书匣往地上一放,甩了甩坠得酸痛的手腕,兴头道:“还说呢!昨儿我可闹了个大笑话!要说是什么事,无甚不可说,殿下不必忌讳,王大人也不过是就着手里的折子随口提来罢了——平川的情形,大公主您想必也所耳闻,只是如今益发不好了,疫后十室九空,万顷良田无人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