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早上起来,有闲钱的总得先买一份报纸。
买一份是习惯,不管看不看。
不看的话,还可以拿来包油条,沾掉荤腥。
上海的早餐说丰盛,但也着实丰盛的有限。
多数人,还是吃泡饭。
好在每天都有新闻,撒泡尿的功夫,可以聊以解闷。
卖报的小瘌痢头往弄堂口一站,大声吆喝,卖今天的份。
吆喝不过三五声,登时就有人掏钱要买。
买的人拿回去抖开一看。
嗬,又有大新闻。
没别的事,原道是一场好戏开了台。
上海滩名伶王佩珑重新登台,摆开架子复出后的第一回唱,就把台开在丽都大戏院。
名伶和丽都两个字很大,还特地加粗,加大。
看客看热闹,都说这当年下九流跑堂口能混到这份上,也就很可以了。
下九流欸,老佛爷在的时候讲不定还能进宫里唱,如今大清玩球了,能在芸芸众生中唱出名气,唱出特色,怎么不厉害?
别看王老板年纪虽轻,却是个颇有手段的人,南下沉寂不过三年,转头又搭上广信银行的三公子陈凤年,不知怎么的重回了十里洋场,又给她一腔翻了身。
这下王佩珑是不得意也得意,想在哪唱就哪唱,陈三少爷是光鲜人物,体面又绅士,嘴里一口洋文利索的不像话,哪晓得一回来就被一个唱戏的给拿捏住。
戏子和少爷,能好出个结果的,不多。
陈凤年在小公馆里搂着新得的宝贝佳人,端着牛奶以及下人刚买来的奶油面包,穿着睡衣摊开报纸,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念到‘沪上名伶,越剧皇后’这八个字时脸上就得了一个奖励性的香吻,不过不是印在嘴巴上,只是脸颊边上——含蓄一点,温情一点,他就喜欢这样。
笑眼如花地,王佩珑跟凤年在一起时总是很耐心,半天才终于半嗔半哄地把他给哄走,走之前她从床铺上玲珑一滚,翻身飞去一个香吻,末了还不忘嘱咐他,晚上她会收拾出一桌子他爱吃的好菜好饭,他要记得回来吃晚饭。
口气拿捏的很好,仿佛他们不是刚好上的一对,而是好了很久很久,已经好去了小半辈子。
新租来的小公馆住没几天,她那染了几口烟瘾的师兄苏佩浮闻钱而来,专程是跑来打了两回秋风,每回都咋咋呼呼,说那陈三看不出来啊,泡在陈家一堆人精里没长出个人心,这钱花的跟流水梆子一样,捧个戏子这么舍得下本,瞧着一准是要和你奔长久去的。
王佩珑说那不然呢,长不长久也不是我们唱戏的说了算,还不得看老板的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