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开始七嘴八舌了,那人又恹恹嘀咕着,“俺爹就是在宁武关大战时断了腿才回家的,听俺爹说,周总兵那时候把闯王打的也很惨啊,大顺军死了七八万人呢,而且是精锐呀!没死的也有好些断了手脚的,可就是这些断手断脚的,都跟着闯王打到了北京城,最后还一口气把城池给拿下了呢,不过像俺爹受伤太重,没法打仗了,也只能回家了。”
其中很多老乡也不喜欢大顺军,知道大顺军也跟土匪一个样,见谁抢谁,便不想听他说那些事儿,“嗨,又提起来了,这事儿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不过俺猜呀,没准儿姜总兵就是想坐皇帝,你们信不信?”
人们都在挨饿,哪有心思去管谁想要当皇帝,这时又有人说:“哎,刘大,粮食是咱可是再也不能给出去了,可鞑子兵要是还来的话,你说咱可咋办?”
刘大狠狠地道:“这群杀贼要是再来抢粮,咱几个就找机会下手,宰他几个就往山里跑。”
“说的对,咱们也不能光让他们抢咱,只等着让咱们饿死,这回咱也得抢他们!”
一群初生的牛犊,更有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他们都达成了共识,与其活活饿死,还不如趁着有力气的时候,去和人干一架。
时间都在复仇的准备中度过着,清兵一直没来,他们实在饿的慌,便连预备来年种地的粮种也都吃光了。
终于在这一天,大牛从村口急惶惶地跑回来对大家说:“县、县城里有人造反啦!俺今早想去城里卖柴,结果县城里造了反!俺没敢进去。又看到县太爷带着家眷逃出了城,像是要往咱们村儿的方向走,俺就一直跟在后面,他们刚刚从咱们村口经过,往山神庙的方向去了。”
刘大吃了惊,没想到还真来了份儿大活儿,便一蹦三尺高地急急问道:“你看清楚了吗?”大牛穿着粗气,噗通一声坐到了炕上,又往里挪了挪屁股,凑近了众人才说:“怎么会看不清楚?穿着带小鸟儿补子的鞑子官府,好几挂大车,还带着家眷,十好几个婆娘啊,白白嫩嫩的,真是俊啊。大老爷没带帽子,一路催命似地喊着人快走,俺怕落下,挣命地跟着,可这双鞋已不跟脚啦,这杀才,可把俺累死了!你们要想办了他们就赶紧去,俺可是跑不动了。”
其他几个人都活了心,他们都看向了这边,“刘大,县城里怕是真的造反啦。”
没等刘大说话,大牛抢着吼道:“早就该反特娘的,又抢粮,又剃头的,谁还给他们当顺民啊?”
刘大一拍大腿道:“操八蛋的,鞑子剃咱的头,咱就该砍他的头,跟他们豁出命干一场,活着便吃肉,死了也干净!”
所有人都同意他的话。刘大又说道:“大牛也累了,不去就不去,可你得去找一下村儿里其他的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咱们干,有愿意跟咱们干的你就带着他们往山神庙的方向接应俺们。俺们几个这就去追狗官,抢他的车、抢他的粮。大伙说咋样?”
“干啦!还要抢他的婆娘!”
没有酒给这些毛小子壮胆,他们却红着眼。没得吃饭,他们却来了一身的劲儿。西风萧瑟着,寒彻骨。小子们沸腾着一腔的血,追县官。
路旁的老榆树悠悠地摇晃着,龅牙溪中的冰,冻裂的喀嚓声又好像这群男人们的牙关紧咬。
东边天上,启明星开始熠熠生辉。这群无望的男人们,追逐着一丝的光。
就在数里路外,县太爷家的两辆牛车和一辆骡车正在向山神庙的方向紧赶慢赶。
县内出现了暴民,满县衙的人也都各个诚惶诚恐。
最有胆气的衙役们拔出了刀,率先杀向了马厩,抢了快马最先跑出了县衙,太爷只是躲在墙角处目送着他们一路走好。
好不容易他也颤巍巍套上一辆骡车,回头偷地雷般召唤着儿子和大老婆赶紧上车走起。
谁料大老婆却大力士般地一个胳膊夹着一个大箱子,走形云迈阔步,脚踩莲花口念玉女心经,纵身一跃,骡子车扇呼了好几晃。
大老婆太胖了,骡子感觉有点儿拉不动她,身后又有两辆平日里常使的牛车也被大老爷利用上了,一辆牛车挤着两三个抱孩子的妾室,还有一个没孩子却最年轻最受宠的美人儿,另一辆则装满着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