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清看不起大兵,认为他们都是一帮粗鲁无文的底层人;同时又害怕大兵,因为晓得这些武夫不知轻重也不明事理,怕他们一言不合就要怒而拔枪杀了自己。
此刻他见对面的军官,面容极其俊朗英气,一身戎装笔挺,腰间配枪,更兼身材比自己高大太多,光站在面前静止不动就极具压迫感,何况还正朝自己横眉冷目,大声呵斥。
心里那股支撑着他的文人傲气霎时消散,章云清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那么,那么便劳烦你,去向阎先生通报一下吧……就说‘鄙人章云清,应昨晚您的邀请,特来府上拜会。’这样……”
他仰着头,忐忑地观察着军官脸上的神情:
“总可以了吧?”
其实为来客做通报不是顾德全的活儿,但顾德全知道章诗人是个哥儿,见他对大帅有了恭敬的态度,便不再为难他,甚至愿意在这种小处顺手帮一帮忙。原地一个向后转,顾德全淡淡扔下了一句:“等着。”就迈步再次走进了办公楼中。
他不在乎这个章诗人对他、对其他人是什么模样,鼻孔朝天也没关系,欺软怕硬也没关系。唯独不准他对大帅不敬。
“大帅!有位名叫章云清的哥儿来拜访您,说是受了您的邀请。”
阎希平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的时候,他的眉毛还是紧拧着的:
“嗯?”
——他手底下一共有五个师十来万兵,其中两个师,随廷芳开拨北上;余下三个还在大本营镇守。金素南边又闹起了匪患,他派了三个师中的一个去剿匪,谁知剿匪倒是顺利,回来的路上却发生了团级军队哗变的事情。细究其原因,居然是因为他的秘书长贪墨了他发给部队的军饷。
像以前那样几万几万地贪,也就罢了。阎希平没刻意去查,也多少有些耳闻,然而只作不知。
谁料他的放任,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让这位秘书长的头脑日益发昏,这一次,居然胆大包天地从他发下去的一百多万军饷里,硬生生克扣了数十万!
心思全在“必须马上换了这个蠢材秘书长,可谁既能担此职责又能叫人信得过”一事上,阎希平有些魂不守舍:
“章云清?什么东西?”
顾德全憋住了笑,恭敬道:
“报告大帅,卑职想,应该就是您昨夜提过的,那位能当场为您作诗的章诗人。”
“嗯……”
阎希平皱着眉,食指敲了几下桌子,把这个人从记忆中提溜了出来,他眉头一展道:“是他啊!德全,你叫他进来吧。”
“是!大帅!”顾德全行礼,转身。
往外走的同时,他反复思量着大帅的反应,脸上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一丝微笑。
其实不该的,他想,我哪里有资格置喙大帅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