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太浓之时,反而显得黯淡了。
戚决离开软榻,蜷缩着侧卧的贺兰暄熟睡着,脸上犹带着安宁与依赖的笑意。戚决看了他两眼,又看了床畔悬挂在一起的那对冷铁星月,犹豫片刻,抬手将它们握进掌心之中。
这对暗器中的蛊虫已经随着贺兰暄上一次使用一同死去,除了留作念想之外,并无他用。戚决略一用力,捆绑着它们的丝线无声挣断,他低眼看了看紧挨在一起的星月,再次犹豫,指间拈着那枚冷铁星星,将它轻轻放在贺兰暄脸侧。指尖刚刚离开,他又不知为何,再次将它拾起,与月牙一同收进了腰侧的佩囊之中。
然后戚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种浪迹天涯、去无可去的感觉,自从戚决遇见慕容随之后,便再也没有从他心里浮现过。以至于从王庭的墙垣内翻出来的瞬间,戚决忽地感到心脏一坠,仿佛什么东西沉沉地压住了他。这种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感觉重新回来了。
戚决想起那年刚见到慕容随的时候。那时的他混混沌沌,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既不知道什么重要,也不知道什么不重要。只需要一点细小的痕迹,就能搅得他的内心天翻地覆。最后机缘巧合地,又或者是命中注定地,他找麻烦找到了慕容随头上。
慕容随偶尔从王宫中脱出的时候,贪爱来之不易的辰光,总是要玩得非常尽兴。那一趟他包了一艘花船,在船上夜夜笙歌。戚决就在船上,他应征来做个护卫。
那时戚决确实穷困,身上穿的还是别的船工穿旧了的短衣。但当那富丽惊人的船顺江而下,望着行云袅袅的江水,他又觉得自己上船来,仿佛是受了什么冥冥的指引。继而他便听见慕容随调情的声音。
少年含笑的声音令他心中一动,戚决站在舱外,拇指一扣,推开了窗户的缝隙。少年身上松松垮垮地系着一件绛色的衫子,只扣住他细窄的腰,漂亮紧致的长腿夹在低下男人双腿的两侧,修长柔软的上身被下面那男人小心地托着,亦完全裸露出来。两个风情各异的美人不着寸缕地贴着他,一个正倚靠在他胯边,为他深深地吮弄阳物,纤长手指游离在少年那只正被男人大肆挞伐的嫩壶壶口,熟稔而情色地拨弄着深粉壶口之上的珠蒂。另一个则让他半枕在自己胸口,一双白皙柔嫩的藕臂环到少年身前来,十指春葱一般水嫩,为他爱抚着敏感的上身,那粉红的指尖时不时地陷在少年洁白的乳肉里,引动少年低低的、舒适的叹笑声。
戚决只听了几声,便知那少年并不满足。他看见少年剔透得珠子般的一双眼睛,蒙着情泪,笑得弯弯的,好像已到了欢愉的顶峰。但少年的视线正游离在船屋之内,扫过那些尽兴的美人与精壮的男子时,并没有真正落下来。
所以少年甚至看到了自己,然后眉尾一挑,饶有兴味地“咦”了一声。
护卫老大听见从窗户里透出的这一声,往这里看来,才发觉他这僭越之举,当即过来将窗户不由分说地关上,冷笑一声:“不守本分的东西!”
戚决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向他。
护卫老大蓦地从这个来路不明的穷困小子身上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这反而令他更为暴怒,呸了一声:“你看什么?蛮夷异种的下作玩意儿,给客人当狗都不配,当心我废了你那对招子!”
船屋的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打开,刚刚还在里面寻欢的少年披着华贵精美的衣衫,倚门探出头来:“这是在说谁呢?”
他说着,视线再次溜到戚决身上,这次停留了更久的时间,然后说:“哎呀,这么好看的哥哥,我还真头一回见,要赏脸一起玩会儿么?”
护卫老大脸色唰的铁青。他强忍着不得罪这位明显要他难堪的主顾,粗声粗气道:“不可!护卫都粗手粗脚的,他又是个杂血的蛮夷,容易冲撞了您。”
少年笑意转淡:“是么?”他瞥了护卫老大一眼,“原来你不知道,我也是慧国人与西盈人生下来的‘杂血蛮夷’。”
这回戚决没等少年第二次邀请,便来到了他半开的门前。少年抬头细细地看他的相貌,又直白地将视线往下面一掠,笑吟吟地侧身让出位置,让戚决进了门。他再不多看那丢尽脸面的护卫老大一眼,抬臂搭着戚决的肩膀:“哥哥怎么称呼?”
戚决只依稀记得自己的名字里似乎带“决”,又因船队属于一个戚姓的船户,便索性自称戚决。
“决哥哥。”慕容随的声音十分清朗动听,那股亲近狎昵之间,隐隐带着未长开的少年的娇气。可他的眼神,他几乎是明示着求欢的动作,与他拿捏着男人的吐息,又让人分明感到他在风月之中,已是无比的成熟。
他轻轻地在戚决耳边笑:“你想不想‘冲撞冲撞’我?”
后来他便离开船队,离开那片袅袅的烟水,跟着慕容随一直回到了慧国皇宫,成为了慕容随的影卫和情夫。说情夫大概不是那么准确,戚决心里清楚慕容随大约是把他当做陪床的男宠之一。但反正再尊贵、与慕容随情谊再深的男人,在慕容随那里也越不过男宠的位置。帝师也好、谏臣也好、武将也好,他们与他这个影卫并无区别。慕容随待他们既热情又体贴,处处都落着真心,处处也都触不到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