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推开病房的门,尽可能不发出更大的声响,但房间里太安静了,一点点装饰纸折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她没跨过门,但没等到任何物体飞过来。
卢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胸口因为紧张快速起伏着。她将向日葵放在床边柜上,在阳光下摆弄了好一会儿,坐在床边。
“不想见我吗?”
他偏过头,再有些笨拙地用手臂将整个身体都背过去,被子和床单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唯独不肯痛哼一声。今天是他醒来的第四天,甚至伤口还尚未愈合,乔玉隔着被子将手放在截断面上,男孩的身体立刻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转过脸瞧着她,灰蓝色的眼睛哭得通红,脸颊上显露出一些血丝,却不肯和乔玉说话。
醒来之前,他还是带着冠军奖杯去告白的明星球员,再张开眼他甚至没有站上球场的资格。母亲顶着哭肿的双眼对他微笑,细声同他讲笑话,父亲带着一身未散尽的烟味站在窗边,轻轻揽住母亲的肩膀。
他对母亲说,没关系,他还有天才的脑子。
可同样的话,他没法这样对乔玉再说一遍。
“喝点水吧,你的嘴唇像是会掉头皮屑。”
乔玉这样说,从包里拿出一瓶橙子味的运动饮料,拧开倒在纸杯里,递到他的嘴边。卢卡喝得很急,喉结频繁滚动着大口大口咽下橙子味的液体,乔玉紧接着又倒了一杯喂到他嘴边,他也几乎毫不犹豫吞咽下去,但当他等待第三杯的时候,乔玉却放得远远的,甚至阻止了他自己拿起那瓶饮料。
女人将手包和外套一同扔在地上,坐上他的床,大腿紧紧挨着因止痛片失效而疼痛的断腿,手掌撑在他的大腿两边:“想见我吗?”
卢卡终于抑制不住清醒以来积累的绝望,紧紧搂住女生娇小的身躯痛哭起来。
恢复意识的第一感觉就是疲惫,细胞正忙着修复他满身的伤,可睁开的第一眼,是自己永远失去的两条腿。
男孩哭诉的声音甚至有些含糊,乔玉听得不真切,这些千回百转的心路历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她的战利品。
“好孩子,你仍然是我的珍宝。”
卢卡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抽抽嗒嗒看着乔玉,女人将手臂从男孩壮实的肩颈上拿下来,捧着沾满泪水的柔嫩的脸颊。
“我需要你,卢卡。”
乔玉并不每天都来,但来了总会好好和他呆在一起——是的,他们很少聊天,更多的时候是在床上依偎在一起,卢卡总爱躺在乔玉的大腿上,让乔玉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他还有些耐不住寂寞,叫乔玉读书给他听,乔玉诚恳地说自己并不爱看,但可以读些诗。
“请多选一些你喜欢的。”
卢卡有些羞赧道,把脸紧紧贴在乔玉的肚皮上,像紧紧搂着一个大型玩偶,只露出滚烫的耳朵。他很白,脸红也十分明显,完全恢复的脸颊不再满是敏感的红血丝,而是饱含血色的粉红色。
卢卡在医院住了三个月,他身体素质好,两个月的时候就通知他可以定制义肢了,他点点头,父母马上着手去办,他也配合着测量身体数据,下午他紧紧拥抱着乔玉的腰肢,小声道:“我觉得我不需要那双腿。”
读诗声戛然而止,乔玉慢慢合上书,放在枕头上,用脚背轻轻摩擦那块截面,它光滑,柔软,散发着消毒水和各色药物的苦味:“出院之后,到我家来住吗?”
“你的确不需要那双腿,但你希望爸妈高兴,对吗?”
“我说不出来,我觉得每天这样呆在床上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