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郡公谢了恩便出g0ng了，少帝单独将定王留下来，一口一个四皇姨，喊得很亲近。三朝太宰和赳桓武妇一左一右托举上尊位的少帝已不是小时候了，她手握天下权柄，万仞之巅当断则断，不仅像她母皇孝宗，更像她皇姥景宗。姬日妍哪里敢应，垂着脸陪着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孤最近读史，发现古之圣主明君，大都身世悲惨，在这g0ng闱中风雨飘摇，如履薄冰。而越是出身草莽的人，掌权之后，便越残忍，哪怕是同她出生入Si的姊妹，她都能痛下杀手，只为保存她的权重。”少帝捏了捏姬日妍的手，“孤视其俨如襁褓者尔。”
少帝说了三句话，姬日妍没有一句敢接。她蓦然回想起母皇在位时被她气得破口大骂，说‘你该Si！’她唯唯诺诺，连连点头，说‘是，是是，nV儿该Si。’
“四皇姨看这皇g0ng大内像什么？”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也不晓得该答什么。姬日妍斟酌片刻，恭顺地伏低身T，说“陛下乃天nV，这皇g0ng大内不论像什么都好，总归不像襁褓。”
说话间，正行至弘涎殿，少帝停下脚步。十年前，她的母皇孝宗大行，崩逝于此，三皇姨率军bg0ng，弘涎殿内外肝胆涂地，血迹至今仍在。少帝不许将作寺重修弘涎殿，听九部四十八处总署娄兆说陛下有时睡不着觉，要么令北堂将军入g0ng伴驾，要么就独自进弘涎殿坐坐。在姬日妍想来，g0ng变当夜，即便有北堂岑以命相博，也没能护得少帝毫发无伤，她只是看起来齐整。想到此处，姬日妍面sE如常，后颈已开始发僵。静立半晌，少帝问“皇姨最近是不是Y虚？怎么出冷汗？”
“啊…”姬日妍忙不迭地cH0U回手，在身上擦了擦，“老了。让陛下见笑了。”
“孤很牵挂皇姨，希望皇姨能够保重身T。”她将两手一背，语气轻松道“皇姨身为宗室，如果身T不好，YyAn失调，头昏眼花，那么孤会很为头疼的。最近孤收到关中奏本，称当地闹出人命案，皇亲国戚槌杀六品官。孤还什么都没说呢，朝中就有大臣跟孤说那外放的官员是自己走路没走好，一跤跌Si了。孤想着，若是皇姨的身T好，就能替孤问个清楚了，毕竟皇姨是自家人。”
关中是许家封邑所在，函谷郡公父族姐姐是奉国将军，不算地位尊崇，但无人管束，离京师又远，不免胡作非为。姬日妍岂能不知道这些事情？许国姑仗着有个辈分极高的好弟弟，又百般讨好她的生父，在当地横行霸道，槌杀六品官已是大过，有京官替她说话更是Si罪，这叫结党营私。
“陛下。”姬日妍倒退两步，作揖拱手，道“王亦不得无过。臣妇有罪，深自克责，请容臣妇问责家人，改过自新，以回圣心。”
半晌，少帝凝望着g0ng禁高墙，道“这皇g0ng大内，就像天nV脐下三寸的胞g0ng，生杀予夺，全由一母。”
她的眼神相当淡漠。幼年时亲眼目睹三皇姨谋反，屠戮g0ng室，她从不信任自己的任何一位皇亲。若非是不想承担不孝之名，她早就自己动手了，何须绕这么个大弯子——哦，需要绕的。姬日妍忽然想起来，陛下要她大义灭亲，灭的不仅是函谷郡公的父族，还是她膝下两名世nV名义上的父族，妮子日后没有扶持也好，省得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平白葬送X命。只不过她就惨了，这会儿让灭亲，不灭不行，回头陛下再来一句‘妇夫之道尚薄，焉能事君？’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陛下所言甚是。人尽妻也，母一而已。”姬日妍咬了咬牙，埋头道“君臣不义则天地乱，逆nV不孝则母父惊。想来…”
“快正午了。孤一时不察，忘记了时间。是见到四皇姨太开心的缘故。”少帝已明白她要说什么，遂转过身，打断她的话，喂下一刻定心丸，道“皇姨今日就不必去景福殿给太皇太夫请安了，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两名世nV也是。”
到底还是没有把她b得太紧，留有些许余地，也省得她深感自危，做困兽斗。姬日妍俯身，道“臣妇谢恩。”
拜别少帝离开g0ng闱，姬日妍一身透汗。大行皇帝并没有看错人，林老帝师和北堂正度是难得的忠臣，她二人保驾随行，少帝有仁心慈悲肠，亦有铁腕y脊梁，别看她对朝臣恭谦有礼，对百姓悯恤怀柔，整治亲族从来没有一点手软。
初秋的风已有些凉了，被这么一吹，姬日妍连打两个喷嚏。原本身T无恙，而今真觉得自己要Y虚了。她掀开轿帘，揣着两手往里一靠，眯着眼道“回府。”
当初在母皇跟前，她父亲是因着函谷郡公的缘故才受宠。她这个娘舅配给齐兰芳，母皇希望齐家善待他，所以偏疼侍郎齐姓，做出个亲和样子来。她父亲是个眼皮子浅、耳根子软的人，自己并没有什么主意，因着贪图君恩，被函谷郡公拿捏了多年，时至今日也一样，让他g什么，他就g什么。姬日妍深x1一口气，觉得很烦，有些后悔当初为生父求恩典，将他供为太皇太夫。这个昏聩无能的生父当真将她害惨了。
不过好在许家终于垮台了。姬日妍倏忽笑出声来，r0u了r0u眉心。
听得前院报王姎归府，许含玉大喜，起身迎到仪门前。姬日妍进门，并不说话，面sE如常。
“我还以为王姎下午仍然回老郡公那里呢，不过回来也好，昨日中午就去了，这会儿肯定累了，正好回来歇歇。”
她径直进屋，许含玉在旁服侍她更衣，外袍搭在臂弯里，忽注意到她蝉翼似的薄纱中裾紧贴在脊背上，竟是一身的冷汗。姬日妍转过身和他对视，许含玉愣怔片刻，王姎忽而兜脸甩他一个耳光，把他打得跌在地上。青玉发冠散了，他伏低着不敢起身，隐约晓得是为了什么事，自知大祸临头，吓得战战兢兢，浑身没有了脉息。房内两名贴身的侍人见状，不敢近前，都在原地跪下。
“天高皇帝远是吧。”姬日妍面沉似水，令两名侍人将前后角门抵上，招来主屋上下，院内训话。二人应一声，赶紧去了，走时阖上了门。姬日妍在暖阁挂画底下坐了，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腰带，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抬手往许含玉脸上一扬，说“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