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睡到黄昏,再睁眼时人正孤零零地躺在玉米地里。
天上铺满了华丽壮观的晚霞,有两只白鸟盘旋追逐着从橙红色的云前飞过。再过一会儿,等碎钻般璀璨的繁星洒下,黛蓝色席卷长空时,它们就该结伴回家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有个留过苏的教师,姓李。
一九五零年,中国和苏联签订了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后,‘以俄为师’一度成为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奋斗目标。那段时间里,中国每年都会向苏联派出几百名留学生。
说是学生,其实都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在国内就经过筛选的人才。根据学习方向,将他们分为三大领域:公务员、专业领域、军事国防。一九六五年前后,这些留学生纷纷归国,其中公务员和军事领域的学子如今多数成了国家领导与部队的少将、中将,甚至官至军委副主席的上将。专业领域的学子则成为国内数理化生、艺术、经济、农学和医学领域的先驱。
李老师就是五二年时出国赴苏的学子之一,当年她三十岁,在莫斯科大学物理系学习。之后又在俄国的研究所工作,回国后又在研究院工作。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忽然离开了研究院,选择做物理老师。
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学校里负责教科学和俄语的李老师有那么牛逼的过往,也不知道她在做小学教师的同时,还给隔壁初中生和高中生上物理课,甚至还是大学教授,周六周日我们休息的时候,她在大学里还有两个下午的大课。现在想想,也就仗着以前学生少,不然啥人这么上课都累死了。
在我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去她办公室里拿我十二分的俄语试卷,顺便在办公室小黑板上罚写俄语单词——因为她发现我根本不听俄语课,单词是罚写一个记一个。
当时她碰巧有事和校长谈,就让我先去黑板上写单词。但我那时候很多动,写着写着就趴她办公桌上偷看书了。
那时候书和纸都是很贵的东西,普通人家都负担不起。一张白纸写完字都成黑纸了,你说得多省。我们学校图书室里那一百来本书是全校最贵的东西,平时都得用锁头锁起来的。所以书这玩意儿,能白看一眼都是钱。
于是等李老师回来的时候,我单词没写几个,可书都看完小半本了。我还以为乱动她的书得挨顿骂,但她只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见她没生气就说我还没看够。她听完竟然把书借我了,让我看完再还给她。
那本书就是伽利略写的星际使者,我拿回家看了好几遍,还给她时都快背下来了。她收回书问了我几个书里的问题,没想到我全都能答上来,甚至说是倒背如流,就问我:你看这书不觉得无聊吗?
我说:你、你要是觉得这书无聊,那送给我也行……
她推了下眼镜,看了我很久,好像在疑惑:为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脸皮能这么厚?
第二天,她又借了我一本书。那是本初中物理教材。她说只要我能在五天内看完,并回答出她的问题——星际使者就送给我。
我回家连泳都不游了,就摁着那本教材一章一章的看,搬着板凳坐在院子里用小木棍在土上算题。其实我当时并不觉得李老师真的会把书送给我,但想看看如果我真的全部答对,她会怎么做。
最后那天放学时,我拿着教材去办公室找她。她也在等我,桌面上已经准备好一张空白试卷,旁边还放着一根钢笔。我再三确定可以用钢笔在纸上写字后,才激动地握住那根重重的钢笔。
她收走了教材,并告诉我:这是一张限时六十分钟的物理试卷——但你只有四十分钟。做错一道题,都不能拿走书。
我早猜到她不会轻易把书给我,只心无波澜地等她说开始。
当天傍晚,我欢天喜地地带着星际使者和另一本教材回家了。李老师说,这回有十天时间,得满分还有书拿。
不得不说,老李对教材难度拿捏得十分精准。无论上次还是这次,给的时间于我而言都不多不少,刚刚好。可在难度提升和时间缩减的双重压迫下,第二次我虽然还是拿到了书,却也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一分钟才做完试卷。
那次李老师送了我一本关于数学速算法的书,附带一沓草纸。她说我算数太慢,这样下去,下次考试的题我肯定做不完。正好她下周出差一趟,让我回去看这本速算法。
速算法和传统计算法各有优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