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这人眼高于顶,寻常女子,哪里入得了他的眼。”长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想了想便又点头道,“王妃,您不要见怪,他一会儿还得说国策、谈兵法什么的,不闹个大半夜是不会罢休的,您若是烦了,我这就带他到外头客房里去窝一宿。”
“不用。”余冉对他微微一笑,“这是洪大人的一番好意,我怎么能辜负呢?”
长信也低头笑了笑,挺起身子,将金六扛起来,直接放在榻上,这才回头对余冉道:“王妃,我就在门口候着,您若是有需要,唤我一声便是。”
余冉谢过他,便打了盆热水过来,替他擦拭脸上的热汗。
金六实在太醉了,全然认不清眼前的人,他拉住她的手,有些嫌恶地将帕子一丢,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娘们兮兮的!”
余冉只得将那帕子洗净了,正要再擦,他摇头道:“如今这京城里头的繁华都只是面子,凤阳府里的断壁残垣才是咱们的里子呢!倭寇还在南方作乱,北方又有突厥各部蠢蠢欲动,连年灾祸,民不聊生,朝廷每况愈下······”
说到伤心处,这家伙竟冒出几滴眼泪来,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堪堪而下,看得余冉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自问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金六就是长在她心尖上的那种人,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她的心,饶是如今的一滴泪,仿佛烫在她心上,令她灼热又滚烫。
金六还在絮叨:“幸而大哥和爹爹一力支撑,才勉强得以支撑,长信啊,我也想做个封疆列土的闲散王爷,每年领着朝廷的俸禄,人见人爱,抽着属地的税务,衣食无忧,可偌大的江山,两个人,怎么撑得住?”
“你不委屈么?”余冉问他。
“我当然委屈,可比我更委屈的是大哥和爹爹!”金六哭了起来,“堂堂皇帝陛下,明明没有错,却不得不向臣子低头!身居高位的太子殿下,竟不能如我这般快意恩仇,只能在我睡着了才去看我!坐在我床榻边流眼泪。”
“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在看着他们,不能将我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今你被贬为庶民,正是他们的得意之作,你若还是这般,岂不如了他们的意?”余冉轻轻地捋了捋他额前凌乱的发丝。
金六似是有一阵的清醒,他抬头看向余冉,好半晌没有说话,旋即目光又开始有些发虚,舌头也更大了,他喃喃地说:“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些个猪狗不如的家伙,肆意妄为,欺瞒朝廷,中饱私囊,草菅人命,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允礼。”余冉小声唤他,“我们走吧。”
“走?”金六两眼无神,嗤笑了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便是能走到天涯海角,贪官不除,何处得安?”
“可如今你已经被贬为庶民,区区一介草民,你还要和他们斗么?”余冉都开始有些佩服他的勇气了。
“斗到底,不死不休!”金六嗤笑了一声,“我怕过谁?”
余冉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在打了他之后,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此子虽面如冠玉,男生女相,却是顶天立地、胸怀博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