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二次见到五条悟的表情这么难看，上一次在医院里只持续了一瞬，让我疑心那是幻觉。
“……悟？”
对于我试探的问话，他并没有理会。我感觉他正深陷某种痛苦的回忆之中。那只手攥着我的手腕，攥得越来越紧了。
这个小湖隐于山林深处，阳光几乎无法照射进来，只在地上留下沉重的绿影。因而这地方较于其他的地方也要冷些。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还有一股凉意……似乎是从脚下升起来的。
我一低头，只见脚背都已没入了湖水中，今日新换衣服的衣角也呈一种被水浸湿的深色。我是什么时候走到离湖这么近的呢。
正当我思索之时，五条悟忽然发力，把我拽向与湖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气力很大，走得又很急，我一路踉踉跄跄，盯着他白色的后脑勺，白色的衣服，像是斩开树影的一束白光。
这种速度以我被树藤绊了一跤告终，五条悟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快，在我将要倒下的那一刻就接住了我。
我刚想感激，又想到六眼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说不定他刚才一直在看我被拽得窘迫的模样。
五条悟现在是和我面对面的，他的表情比刚才好了不少。他把手松开，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寒意自脚掌侵袭了全身。
五条悟歪头看我：“你去那边做什么？”
我被他拖拽一路，现在又冷得不行，不大想给他好脸色看。我说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
他说那里是禁区，不要轻易过去。据说之前有五条本家的人在那里淹死过。后来就有很多人在那里自尽。
他语调平平，好像很不在意。我觉得更冷了，精神层面上的冷。我胆子实在不是很大，又很容易想东想西，不禁有些害怕。五条悟把脸凑过来，他的睫毛根根分明，是和头发一样的白色，光线不亮便像是一层霜落在上面。眼是蓝色，若是只形容成天，太过于空荡，若是形容成月下波澜起伏的海面，光辉是有了，又觉得颜色对不大上。这双眼极美，我却没有什么心思欣赏。
我原先听说过五条家的六眼极为特殊，甚至能够让常人无法直视。一直胡打胡闹惯了，今日这样对视着，心中却升起一种异样的恐慌来。
我后退了几步，五条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笑，我就知道他在唬我，觉得很是羞窘，但也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控制住自己的拳头。长这么大，他捉弄我骗我的次数太多了，我却还是容易被骗。不知道是因为对他的信任还是我天生性格如此。但是除了特摄剧那一次，我从来没有恼羞成怒去追着他打过。我总想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可总容易破功。
他笑得差不多了，又说，那里□□，我又不轻，掉下去不好捞，他一个人是干不来的。得找人一起捞，到时候我淹死的蠢样就能让整个五条家看一圈。
我说：“你能不能嗯……有好一点的祝福。”
他说：“我希望你好，希望你长命百岁。”
这句话他是带着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说的，显得毫无说服力。
这样让他一闹，冷啊恐惧啊全都忘了，荡漾的湖光似乎也不记得了。这里树要比湖那里稀疏得多，就像我的老师们的光秃秃的脑门。阳光从缝里落下来，风一吹遍地的光斑就晃。唉，像我老师们闪亮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