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园子里谭志意果然在练功,一套剑法眼见得到了尾声,只见他额头已经渗汗,英俊的面庞上神色端凝,眼前似乎只有他的剑。剑法忽快忽慢。慢的时候如山岛耸峙,壁立千仞。快的时候又如电驰星掣,飞扬跳荡。使到终了突然一剑破空而出,攸闪忽收。再看已转为收势,人立在场中,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好俊的全真剑法!”耳畔传来沈青凤的声音,回头看看,果然她们师姐妹都换了一套劲装,赶来晨练了,身上的劲装更显得沈青凤身材的玲珑浮凸和孙可仪本钱之雄厚得不可思议。
不过你们夸他剑法什么都好,非要说个俊字,我心好痛…………
谭志意朝我微笑点点头,又拿剑朝沈青凤孙可仪比比,打了稽首。沈青凤和孙可仪对望一眼,同时拔剑跃入场中。看来三人是要切磋一下了。
沈青凤的剑法很快,法度严谨。而孙可仪明显就稚嫩了很多。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剑法使得是慌慌张张的。谭志意放他们攻了几招。反手剑法一圈,连环几剑逼向孙可仪,顿时她那里就溃不成军了,沈青凤发剑来救,一剑从左至右,夭矫灵动。竟然后发先至。谭志意赞了声好,运腕一抖,荡出了个冷森森的光圈。一下就将沈青凤的剑弹开,去势不减,平着剑脊一下拍在孙可仪剑上,当啷一声长剑落地。然后三人互相跃开,各施一礼。
谭志意微笑着将剑还鞘,对二女道:“小孙女侠剑法是下过苦功的,可是太少实战经验。要知道江湖对决中局面千变万化,不能由着你将剑法一路路施展下去。要因敌变而己变,比如我刚才那招云横终南,正指在小孙女侠两招空隙之间,此时只要应对一下贵门太乙剑法中的收势万缘归一,便无碍的了…………至于沈女侠,实在是相当不错,除了功力还略微有些欠缺外,贵门的太乙剑法已经是圆通如意,但是冒昧说一句话,沈女侠在武功上的天分是极高的,当不能就此限制了自己的发展,贵门对沈女侠来说,已经没什么可学的了。”
看我在一旁发呆,谭志意又走了过来,朝我打了个稽首:“贫道一向自奉甚俭,雨公子贵府昨日对贫道及几个师兄的招待实在太过。贫道就此深谢。今日向雨公子谢过之后,贫道与几个师兄就告辞了。”
我有些奇怪的问:“谭道长没有和七王爷一起走么?怎么要单独离开了?”
谭志意微微一笑:“七王爷和两位大贤老先生去忙家国大事,贫道江湖中人,自然不方便跟随。而且贫道本来就是和师兄们来江南有事,事了后无意遇上七王爷的,本来就早该回终南山的了…………”他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剑眉一扬,续道:“昨日雨公子关于江湖中人的议论,贫道忝为其中之一,有些并不能完全赞同。天下大势,也无非是力强者胜而力弱者败,只要宗旨无错,心怀正义。那其他的并不重要,而且江湖中人也这样过了几百年,贫道既自许代天执法,面对不平之事该当还是伸手就管,至于其他,实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和他没什么好争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本来就很正常,而且我本来昨天也不过就发发牢骚而已。但是听说这个英俊小道士马上要回终南山,却让我忍不住有了些想法。偷瞄了沈青凤她们一眼,忙凑过去和谭志意耳语了一番。谭志意奇怪的看着我:“如果是这样,贫道自然没什么意见,等上两天也是可以,不过雨公子没必要这样吧。”
我苦笑笑:“有原因的啦。”谭志意看看我,微笑了一下:“如此就多谢雨公子了。”
好了,下面就该过我爹那一关了。
在等我爹练完字后,我终于提心吊胆的走进了他的书斋。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喝起茶来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招呼:“那个…………爹,您传孩儿来,孩儿已经到了,爹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
我爹轻轻的把茶碗放下,说话的声音也很轻:“你现在有出息得很啊。”
我没敢说话,低着头等他发作。却听我爹叹了口气:“我一向认为,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从来懒得管你,你好也罢坏也罢,将来我在地下也是看不见的,几百年前本无雨家,就算雨家败在你手上也不过如此。所以你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一切不问。”
他的神色渐渐转为凝重:“你从小不爱读书,不求上进也罢了,现在长进了。知道离家出走了,回来还带了两个美貌姑娘回来,你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老爹的声音不大,神色也淡淡的。但是我可知道,他说真要打断我的狗腿那就真错不了。
忙一五一十的把沈青凤他们的来历说了,重点渲染了一下几天我们的患难与共。又着重讲了几句她们两人的身世可怜。最后才说到重点。
“爹,我就是想求您给她们一粒枫园清心丹,孩儿不孝,也想陪这两位姑娘走一趟洛阳,因为孩儿从两方面考虑,一是实在放心不下这两位姑娘的安危,一路从陆路走,风险实在太大。而如果从建康雇船转淮河进黄河入汴水的话,一路行舟,应该安全很多。二是孩儿觉得以前自己过得浑浑噩噩,这次在江湖行走一趟,明白了很多人间疾苦。这次到北方看看,也想实地了解一下北方的局势,我总觉得爹的将来还是要在庙堂之上,孩儿文字上本领平常得很,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上还能出把子力气。”
我爹沉吟了半晌:“不成!你有这个志向是很好的,但是你奶奶那里和你娘那里,我没法向她们交代。枫园清心丹虽然名贵,但也不值什么,你不说,我知道了也该当帮人家。至于船,也没问题,沿途我还可请两淮制置使赵兄照应一下。但是你不能去。”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孩儿这次还和谭道长一起同行,谭道长武功高强。在北方全真教又名头响亮,孩儿的安全是无碍的。这次孩儿是打定了主意,还望爹成全。”
我爹又想了半晌,还是摇头:“要是你大哥在这里,有他护着,我是放心的。现在不成,因你大哥的原因,我对江湖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这一路风险实在是太大。平时不定我就放你去了。”他抬头看看我:“你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为一个美貌女子连性命都不要了,好大的出息!”
这句话倒是问得直指内心,我有点心虚的想。昨天下了决心后我也仔细想过。为了沈青凤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但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办法的事情。独自一个人看着她去冒江湖之险我实在是做不到。更何况,我隐隐约约觉得,我到这个游戏里来,似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过这么一生的。在现实社会里,我已经为这个功利的社会牺牲了自己太多的原则和太多的追求,我已经变得圆滑通透,和光同尘,就是在这红尘俗世里翻滚挣扎,看不到将来看不到方向。而在这里,我已经决定要坚持我的内心。觉得自己该做的就一定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