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即使是在早已熟悉的飞瑶山,也十分难熬。
云饮冰端坐泥炉之前,看着罐中的药汤正轻微沸腾,阵阵苦味飘散出来。她走到窗前,探头探脑朝外看着,墨如渊没有去闭关打坐,而是正临风站在悬崖,静立风中。她周身的流苏与衣带俱被山风所吹起。
她立在那里,如一尊雕像,不知是看风、看云,还是观心。
罐中草药沸腾起来,一点水扑了出来,浇在炉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云饮冰连忙跑过去,将药罐端了下来。
仙门的中秋宴之后,云饮冰随师尊和师姐回来已经五天有余,云饮冰每天喝药不断,调理静养之后,被云漱雨打伤之处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而在此期间,云饮冰仍与墨如渊朝夕相处。墨如渊言辞如常,也帮着云饮冰煎药、疗伤,云饮冰却感受到,墨如渊对她的态度冷淡了很多。
倒也不至于冷到师徒情分全无,只是让云饮冰开始怀疑,莫非之前那在月色见证之下,亲吻她的墨如渊,是否也曾一时被魂穿了。
墨影每天都要往返议事堂与飞瑶山一趟,为防魔界再犯,仙门上下十分戒备。为了是否主动攻打魔界报仇雪恨,尤衍和吴珠还吵了一架。
但仙门和魔界之类事情,似乎都不足以使墨如渊内心产生半点涟漪。哪怕墨影回来,绘声绘色地描述两位掌门是如何吹胡子瞪眼,一位拍案而起,指着对方骂懦夫,一位摔了茶碗,亦指着对方骂莽夫,幸得几名弟子将他们拉开,可谓热闹不已。
墨如渊听闻,也只淡淡地道:“他们是掌门,便由他们吧。”
墨影讶异,趁墨如渊不在时,悄悄问云饮冰:“可是你惹师尊生气了?我看她这几日都不甚开心。”
云饮冰没好气地回答:“师尊开心与否,都是那样子。她是修道人,自然不会终日嘻嘻哈哈的。”
这话一出口,墨影也不高兴起来,又无从发作,于是便借口去议事堂给两位掌门帮忙,一去就是两三天没回来。
回想种种糟心事,云饮冰便不由发自肺腑叹上一口气。
子曰,成年人都不容易。子又曰,真tm烦。
云饮冰将药倒入碗里,稍微晾凉了一下,捏住鼻子一饮而尽。喝完了药,苦涩的味道便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灌了一大口水,仍觉得那苦味残留在舌尖。真苦,苦得就像是云饮冰暗淡的前途。
她知道,墨如渊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她并没有更加直接的证据,只是猜疑,凭借她修道多年的本能,发觉云饮冰的功体有异。
偏偏云饮冰又不会与她说实话,或者说,云饮冰不能说实话。
墨影不在飞瑶山的时候,云饮冰几度想要找墨如渊谈谈,却也不知道该谈何物,除了把谎话强调一遍又一遍,她还能够说什么?
她既然已经是魔,就断不可能拜入仙门,此举是逆天而行,便必当成受被反噬的后果。
云饮冰坐在石室之内,门窗皆敞着,风寒料峭。她走到自己的石床前,手掐了一个印,床上景象便略有变化,她在其中摸索片刻,自角落翻出来一个包裹,其内是她曾在魔界时的华服与首饰。衣服卷成一团,已经皱了,而那些金银的饰物却散落在织物之上,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仍闪耀着夺目光彩。
墨冰,或者是云饮冰,在如今看来,她无论当谁,都极为困难。
“可是,”云饮冰拔下自己头上白玉的发簪,凝视那雕刻精巧的莲花图案,用极低的声音自语,“我仍然想要打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