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西贝从小就很瘦,吃东西吃得很少,有次妈妈给她买了一袋小饼干,被她吃到生了虫子都没吃完。在陌生人面前,她总是乖乖的,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而实际上,她是个脾气很倔的小丫头。她的倔脾气第一次完全的爆发,是六岁的时候。
1987年的初秋,田野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深绿,清凉的晚风吹散了夏天的闷热,吹蓝了天空,吹来了朵朵白云。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我要上学校,天天不迟到。
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
在同村的同龄小朋友,都背着小书包去上学的时候,木西贝坚决的不去学校,不管父母把她送去多少次,她都会找机会跑回家。长大之后的木西贝,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很不解的。
木西贝只模糊的记得,自己是因为害怕一位老师,才不肯进校门的。这个按照村里的辈分要叫姑姑的老师,半年后不再教“育红班(相当于现在的学前班)”,换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大姐姐代课老师,木西贝才去插班进了课堂,开始了学习生活。
若干年后,在一次与爸爸的闲聊中,说起当年木西贝不肯去学校的事情。她才知道了可能的真相。爸爸说,第一次是他把木西贝送到学校的,那位姑姑和爸爸关系不错,就对爸爸说,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回去吧。
爸爸本来就是个大线条的人,于是放心的走了。独自留在学校的木西贝很害怕,就不听话的闹了起来。这位姑姑很强势,直接把木西贝关进了一间老师的宿舍。
姑姑和爸爸都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七十年代的高中生,比现在的大学生还要稀少,爸爸的同学,大部分选择当代课老师,而爸爸,选择了做赤脚医生。
姑姑的丈夫外出打工去了唐山,一场地震,让姑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当老师的她带着儿子,一直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还在院子里种菜养鸡,是真正的以校为家。
姑姑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师范教育,对于教学有自己一套在工作中摸索出来的经验,尤其是在管教不听话的孩子方面。其实那个时期,村子里的老师,基本都是代课老师,初中毕业的代课老师都是常态,他们在后来就慢慢的被师范毕业的年轻人取代了。资历老的,转成了公办教师,资历浅的,就回家继续务农。姑姑属于前者。
姑姑把木西贝关了半天,以为她老实了,就打开了门。没想到,木西贝在第一时间跑回了家,抓都抓不住。木西贝所在的村子不是很大,却也不小,是周围十几里范围内唯一一个有中心小学的村子。别的村子的孩子,上到五六年级,都得来她们村上学。
学校在村西头,学校西边是一个养鱼的池塘,再往西就是田地。木西贝家在靠近村子东头的地方,一条八十年代初乡下很少见的柏油马路从村里穿过,连接着学校和木西贝家所在的胡同。木西贝就是顺着那条马路跑回家的。
虽然木西贝一点都不记得被关屋子的事情,但她那时候确实很怕见到那位姑姑。巧的是,姑姑的娘家跟木西贝家是一个胡同,每次她回娘家,还要经过木西贝家门口。木西贝只要见到姑姑的影子,就会害怕的往家里跑,坚决不再出门。
甚至有一次,姑姑来家里找爸爸,木西贝一家正将桌子放在大火炕上吃饭,听到姑姑在院子里喊爸爸的声音,她一下子就钻到了桌子底下。当时正赶上停电,吃饭的时候,桌上点着蜡烛,屋子里光线昏暗。姑姑进来,看见他们在吃饭,就坐在了一旁的炕沿上,等爸爸。姑姑没看见木西贝,还问了一句,爸爸妈妈都笑着说木西贝出去玩儿了。
木西贝跑回了家之后,说什么都不再去学校了。爸爸妈妈开始想各种办法。妈妈的方法简单粗暴,不去就拉着你去,再不行就打,结果木西贝逆反心理上来了,你拉我去多少次,我就跑回来多少次,打也不管用。后来他们想出了另一个主意,让爸爸带着小两岁的弟弟去学校,学了一首儿歌回来,唱给她听,还描述了上学多么好,学儿歌多么快乐。结果还是没有效果。
半年后,姑姑不再当育红班的老师,木西贝这才老老实实的去上学了。因为上学的路已经跑熟了,木西贝都没用大人接送过。因为去得晚,课桌已经没有了,只能将教室角落垒砌的砖炉子当做课桌,憋憋屈屈的坐在那里。可木西贝学习不错,丝毫没有因为耽误了半年时间而受到影响。
那时候还没有开始九年义务教育,从育红班升一年级需要考试。本来以木西贝平时的成绩,她升一年级是没有问题的,而就在考试的前几天,发生了一次意外。母亲在带着她和弟弟去姥姥家的时候,坐在后座儿的木西贝,脚被飞速旋转的自行车轮子卷了进去。这次意外让木西贝在家瘸了一个月,错过了考试,只能接着又上了一年的育红班。
多上一年育红班的“后果”,就是使得木西贝在以后的学生生涯中一直都是“老大”。没办法,她不但晚上了一年学,生日还比较大,鲜少能遇见比她小的同学。于是她从在家里当大姐,发展到成了学校里的大姐。后来上了大学,更是被同院的十五个女生一直叫“大姐”叫了四年。
也许是为了弥补开始上学时候“错过”的一年时间,木西贝的求学生涯,异常的顺利,小学、初中、高中,一路升到大学,没有什么波折。甚至之前关过她的姑姑,教过她的老师,提起她的时候,都一脸骄傲,止不住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