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台风过境,上午尚且艳阳高照,几波浓云翻腾,瞬间“黑云压城城欲催”,南方的滨海小城平地起狂风,颇有席卷一切的趋势。
“织星啊,这天怎么突然暗了。”机器旁监工,忧愁皱眉。
锈铁栅栏虚掩,呼啸而过的穿堂风撞开厂房大门,桌子和水泥地上的铁粉木屑,散乱无序地飘在空中。
顶部悬挂的灯泡,经久失修,随风一摇一晃,忽明忽暗,斜斜地拉长操作台前,清丽瘦削的身姿。
大风提前来临,即便面部戴了防护罩,灰尘兜头洒落,脏污沾蒙洁净的黑发和衣服。
“陈叔,您先回去吧,待会儿小孩放学,等着急了。”持续多日的高温,榨干空气中最后一丝水分,没有空调、电扇的室内又闷又热,陈叔站着不动都大汗淋漓,手里蒲扇没停过;然而工作台前的身影虽忙碌,却和稳宁静,无端给热到窒息的天气,平添一抹清润。
将陈旧机械的最后一块零件填补,沈织星收捡工具箱,摘下面罩,去旁边的洗水池清理。
水龙头吱吱呀呀放出细流,淌过缺口掉块的瓷砖,飞溅些许水花附着在裂纹的镜面。脏污褪去,简朴斑驳的镜子,偏偏映照出浓艳迤逦的五官。美则美矣,不知是天热还是累的,灯光照耀眉眼之间,略显苍白疲倦的破碎感。
“那怎么能行,留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儿,多不好意思。”陈叔挠挠头,歉疚地冲她笑笑。
这家小厂房的机器陈旧落后,最近出了点儿毛病,本地其他的维修工全都束手无策,建议陈叔应该淘汰换新,换新则是一笔价格不菲的开支。
经济不景气,陈叔舍不得,可为了生产安全,原是准备听从他们的打算换套新设备。但串门去当地另一家大公司,听那家的监工说,总部来了位挺厉害的机械师,是实习生来出差,技术却跟成熟工一样精炼。陈叔便死马当活马医,不抱希望地请那位帮帮忙,毕竟来自大公司,担心人家瞧不上小破作坊。
没想到人家答应了,这几天下午抽空从城中心按时抵达郊区,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一开始陈叔心里犯忖,小姑娘雪肤黑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穿梭在写字楼吹吹空调还差不多,哪里抗得起庞大的机器运作;沈织星话也不多,仔细观察一番就动手修理。
高温天很多男员工都叫苦叫累,她一小姑娘一声不吭,只默默埋头工作。尘封许久的流水作业台,亮起运转指示灯;陈叔紧张怀疑的目光,与她接触下来,也跟着转变为发自内心的赞佩。
陈叔:“真是谢谢你!这购买新设备的钱啊,可以拿来给工人们涨涨高温补贴,改善伙食!”
“我先送你,再去培训班接我儿子。”本来就是托沈织星帮忙,她替自己节省了一大笔换新费用,这片区域偏僻,不方便打车,陈叔说什么都要把她安全送回。
“还有些收尾任务,陈叔你快去吧,我看这天估计有大雨,小孩子淋雨感冒了不好。”抽出张纸,细细地擦拭手指上的水滴,沈织星抬头,看了眼门外。
培训班地点在小巷,车辆开不进去,每次他儿子走到远处的分叉大路口,陈叔再去接。
像是映证沈织星所言,毫无预兆地,白青色灰云簌簌地坠落雨点,紧接着,倾涌而下。狂风卷起水珠,一帘帘雨幕呼呼地刮进屋。
“天气预报不是说,过两天台风才登陆吗?!”懊恼地关上大门,雨势之激烈将跑去关门的陈叔,大半个身子淋湿。
陈叔:“这……”
钢材加工厂规模小,人员稀少,生产机器损坏,加上高温,陈叔监工同时身为股东之一,索性给大家放假,因此这会儿也没其他人,能够送送沈织星。
“没事,我打的回去。”沈织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