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金翊轩想告诉康钧儒云凤就在自己身边,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既然现在云凤的至亲都不在了,就算是告诉康钧儒,组织对云凤的安置无非是送往根据地的孤儿院,那里虽然有许多烈士的遗孤,但那儿条件艰苦,对云凤而言,未必是最好的安排,何况自己和淑娟都舍不得云凤离他们远去,因而金翊轩决定,暂时对组织隐瞒此事,就让云凤成为他和淑娟的女儿,待在自己身边,让她得到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
金翊轩叹了口气:“没想到若飞一家子真的就家破人亡了,钧儒同志,你以后要是得到云麟的消息,请告诉我,若飞跟我是亦师亦友的兄长,我觉得我有责任照顾好他的孩子们。”
康钧儒点点头:“我们大家都有责任和义务抚养好烈士的遗孤。”
虽然康钧儒身在上海,与远在广州的云麟见不到面,但彼此的联系却从未中断,康钧儒与云麟经常书信往来,康钧儒对云麟的方方面面都关心备至,从学业,到生活,从吃穿,到喜好,从思想,到体魄,从情绪,到交友,无微不至,他基本上每隔三天就要给云麟去封信,而云麟一收到康钧儒的来信,就马上回信,告诉康钧儒最近所发生的一切。
为了保密起见,康钧儒称彭云麟为凌云鹏,沿用当初云麟离开上海时所起的假名,这也是云麟在培英学校花名册上的名字,凌云鹏名义上是康钧儒姐姐的幼子,过继给康钧儒当儿子,所以是名义上的父子关系。
春去夏至,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康钧儒难掩对云麟的思念之情,而且现在组织已经步入正常运行轨道,云麟的安也能够保证,所以便马上打电话给梁叔,让他送云麟前来上海过暑假。
梁叔接报之后,马上整理行装,带着云麟乘坐火车来上海了。
等梁叔和云麟两人一出火车站,康钧儒一眼就看见了这一老一少,几个月未见,梁叔有些显老了,背有些弯了,而云麟则长高了许多,康钧儒目测了一下,云麟应该一米七开外了,五官和身形长得越来越像彭若飞了。
康钧儒连忙朝梁叔和云麟挥手示意,云麟也看见了康钧儒,连忙朝他挥手,疾走过去。
“康爸。”云麟扑进康钧儒的怀里。
“麟儿。”康钧儒一把云麟搂在怀里,抚摸着云麟的肩膀,望着跟自己只差半个头左右的半大小伙子,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康钧儒接过梁叔手上的皮箱:“梁叔,一路辛苦了,我的车就在那边,我们快上车吧。”
康钧儒将梁叔和云麟领到那辆道奇车旁,随后将皮箱放入后备厢里,拉开车门,让梁叔和云麟坐进车里,随后上车,一踩油门离开了火车站。
“麟儿,这次来上海后,你就跟康爸住在一起,我房间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跟康爸说。”
“谢谢康爸。”云麟有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麟儿,别说谢不谢的,咱爷俩不用这么见外,你以后就叫我爸吧。”康钧儒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反光镜里的云麟,只见云麟脸色有些绯红。
“爸。”云麟停顿了十多秒之后,终于开口叫康钧儒“爸”了。
康钧儒听见云麟喊他爸了,心里荡起了涟漪。
到达了康钧儒的住所之后,康钧儒将一老一少带到了康钧儒为云麟准备的房间里,房间里布置得很是简单,也很温馨,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竹席,又滑爽又清凉,床旁边是张书桌,上面摆放着一些诸子百家的书籍。
书桌上还放着一只素雅的青花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支嫩黄色的雏菊,显得淡雅清丽。
那只白瓷花瓶的瓶身上面印着苏东坡的诗词《定风坡》: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云麟拿着花瓶,望着行云流水的草书,似乎看见父亲曾经站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模样,心中万分感慨,这首词父亲曾给他讲解过:这首词是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做团练副使之后的第三个春天所作。
黄州春天的某个早晨,风和日丽,天高气爽,苏轼约友郊游,玩得尽兴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同行兴致无,狼狈不堪,奔跑避雨,抱怨连连,唯独苏轼听着雨打竹叶声,哼着小曲,拄着竹杖,穿着芒鞋,漫步雨中,胜似闲庭信步,悠然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