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雁端着三个空碗回到茶棚之后,那老头还在仔细地朝着马车底部观察。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应该是怕马车之中还坐着一位‘明白人’,会把那三碗略嫌浑浊的‘茶底子’,直接泼在车厢里……
“大爷啊,您老每天都在官道边上摆茶摊吗?”
小胖子齐返笑呵呵跟这位老头扯起了闲话。此时的他,正坐在炭炉边上烤着手;而那个老头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仔细观察路边车厢的底板上,便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着齐返的问话:
“是啊,大爷这岁数大了,腰腿不顶使唤,再也伺候不动庄稼了;年轻的时候呢,也没学会一门好手艺来,不干这个的话,我还能干些啥呢?”
齐雁此时也凑到了齐返的身边,一起伸出手来,借着炭炉的温暖,来回搓动着自己冻僵的指头:
“大爷家里还有几口人呐?”
那老头一听这个问题、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警惕的神色。于是,他便借着收拾杯盘而背过身去,仅用眼角余光瞥了齐家兄弟一眼,只见二人连看都没看自己这边,仿佛方才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抱着其他的目的,这才放下心来:
“没啥人了……家里就只剩了一个‘药罐婆子’……对了,再给你们添碗水吧?”
说到这里,这老头又倒了两碗水,顺带还趁着背身的好机会,用自己已然‘空荡荡’的小指指甲、使劲在茶底子里搅拌了几下……
“不喝了……我可能是太久没吃饭了,刚才又让您老人家这一碗茶水给打了个通透,身子都有点见软了……哎?我眼睛怎么开始重影了呢……大哥……大哥……?”
小胖子齐返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嘟嘟囔囔地站起身来,看似是想要抓住自己兄长的胳膊,可使劲来回抓了两把,最终却只捞到了满手的空……
待他第三次伸出手去,眼神迷离的齐返突然神色一滞、整个人便软软栽倒在炭炉边上……
“嘿……你这孩子,一顿吃不好就闹啊?我……哎?我怎么也有点晕了呢……?”齐雁刚想扶起自家那贪嘴的兄弟,没成想才刚站起了半边身子,双腿也是一软,随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紧接着双眼向上一翻、竟也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一直背着身子整理摊位的老头,原本就立着两只耳朵,偷听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直到此时‘齐家兄弟’双双晕倒在地、这老头紧张僵硬的身子,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生瓜就是生瓜,江湖上的大路是那么好走的吗?陌生人送的饭食酒水、就是那么好吃打的?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就敢往自己嘴里送啊?你们这兄弟俩,死了也就死了吧,一点都不冤!”
说完之后,这老头发出‘噌’的一声、反手竟从茶桌下面抽出了一把雪亮的钢刀。随即他猫着腰、虚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朝着远处的马车前进……
按照沈归的想法,这老头应该只是个负责‘撩高、顺带留客’的业余土匪。凡是这路人,主要的职责就是通风报信,防止官军或仇家暗中摸上山去;至于如今的这手‘留客’,不过就是捎带手赚一笔外快而已。因为山上的大当家,往往会根据‘每一单生意’的最后收成,给这位业余土匪进行分赃。
而且别看这老头也有个茶棚,但却并不同于开黑店的专业土匪。他们只倒卖‘客源’、手下却没有直接出手的人命案。
而对于一直都没有露相的沈归来说,他最担心会出现问题的时候,其实已经过去了。因为如果这老头是个吃‘死人饭’的专业土匪,那么在他下药麻翻了来往客商之后,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割喉放血。所以一旦这老头对齐家兄弟动了杀念,那自己这出将计就计,可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车厢之中的沈归此时顺着一道窗缝,只看了一眼这老头执刀前进的架势,就知道他根本只是个普通百姓的底子,心中也就彻底安定下来了。他反手朝着李乐安摆了摆手,三人悄无声息地一番做作之后,整座车厢就再也没有半分声音传出……
车外的老头脚步极慢,再加上可能也是贼人胆虚的原因,直到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马车旁边,车厢之中的沈归都已经真的快要睡死过去了……
‘碰!’
要说虽然这老头是个业余强盗,但毕竟害多了人,也就见多了‘世面’,早已无师自通的成了半个老江湖。他来到马车边上之后,屏息凝神了半晌;突然间抡动手中钢刀,使劲地在马车的木窗上敲出了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