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好不记得后来又说过些什么,模模糊糊中总感觉自己迫切想要记起什么,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就像有时候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忘记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出来,着实难受。
整个晚上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时而感觉有千军万马在脑海中崩腾,时而又感觉有千斤巨石压迫在胸口,头痛欲裂胸闷气短。
“今日各地禅师比赛论法,听说湛寂高僧也在其中。”
“有他在哪家还有机会赢啊,他可是当今佛法传承第一人。”
“快些走吧,大雄宝殿场地虽宽,今日僧徒众多,去晚了怕只能站在外围了,届时什么也看不见。”
她从阵阵仓促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中惊醒过来,猛然翘起身,忽觉大脑一阵眩昏险些晕过去,只得又重重砸回床上,如此重复两三次,才算清醒过来。
三两抹懒洋洋的日光从雕花窗里穿进来,正好照在几案旁的蒲团上,那里空空如也,湛寂已经离去。他是今日的浴佛节的主持,身兼重任,只怕现在人已在大雄宝殿了。
那是段什么往事,如被尘封的陈年老窖,味道已经呼之欲出,却忘了埋在何处。
萧静好如此出了会神,翻身下床简单梳洗过后正欲出门,瞥见桌上竟放了根糖人,两只“兔耳朵”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她素来喜欢这种甜甜的味道,见之则欲罢不能,心说那香客到底给了师父多少糖人儿。眼看着金黄色的“兔耳朵”就要被晒化,萧静好忙用两指捏起来一连吸了数口,就着桌上的凉水,呼呼呼灌了两盅,心情愉悦地出了门。
待她赶到时,大雄宝殿旁的浴亭里已是人山人海,亭内供释迦摩尼像,信徒们手里拿着甘草或者百香草等,舀水淋佛,随即将剩下的水当即饮之。如此便是浴佛,目的是纪念佛祖诞辰。
淳离提前为她准备好了浴佛所需的东西,见人出现,将香草和盛水的器皿递给她,笑道:“听说昨夜你被波及到,可有伤到哪里?”
萧静好一边接过东西,一边在人群里举目四望,没见湛寂的身形,久久才回神道:“我无事,倒是可惜了紫柏斋的禅房,不知道修缮好后,还能不能还原当初的模样。”
见淳离捂嘴轻咳了两声,她关心道:“又熬夜帮的师弟们洗衣裳了吧?你就是太勤快太好说话,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淳离展颜一笑,没答她话。
他属于比较好看又比较秀气文弱的那种人,总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萧静好想着自己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禁悲从中来。
待她浴过佛,两人一起踱步进入正殿。
大雄宝殿高数十丈,正前方摆放的赫然是佛祖的金身像,佛像左右两端分别是迦叶尊者和阿难陀。三座佛像直冲房顶,威严庄重俯瞰众生,让人望而生畏。
不论场上多么纷繁杂乱,她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湛寂的踪迹。
此时的他一身袈裟横跨在肩,站在佛像前接受各方僧人的拜访。孤清肃静如春衫桂水、松间明月,一举一动无不是皎皎玉树,飘飘若仙。高鼻深眸薄唇,在一堆年过半百的长胡子僧人中,他年芳正好,肤色通体白皙,真真是君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看见他时,他似乎也在人潮汹涌里看见了她,目光清淡得跟他那身袈裟的意义一样,大道在心,施恩天下,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匆匆一眼,他便偏头看去了别处,领众高僧到佛像前,立足排成一排,上香,双手合十虔诚鞠躬行三拜之礼。
就在他们礼毕时,萧静好的目光却凝固在了一人个人的身上——范真!南齐的国师,方脸,八字眉,天生的凶神恶煞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