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危机
花冷云离开军营后,白风展便去卫所找梅郁城,一进书房便看到她正在桌案旁看舆图,就也凑上去看她拿炭条在上面圈圈画画,其中符号最密集的地方却是……
“这是……上次遇狼的地方?”
“对。”梅郁城皱着眉头:“我听若飞他们报上,那狼群能有几百匹那么多,定不是冬日出来打秋风的‘散兵游勇’,这么多的狼……咱们关内又没有多少林子,你说是从哪儿来的?”
白风展略一思忖,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也是一沉:“主帅,你的意思不会是……”
“我就是这个意思。”梅郁城知道他也想到了事情的关窍:“传我将令,宣府卫即日起进入备战状态,各处着工兵加固城墙,通知府内百姓宵禁,严查出入,有奸细嫌疑者先关起来,另派人飞马报大同镇,让韩老将军当心北梁人袭扰。”
白风展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行礼往外走,又转身:“主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梅郁城亦是蹙眉颔首:“狼群南下袭扰,可这边根本没什么吃的,狼也不傻,定是北边都吃光了才跑到不熟悉的地方。”他看着白风展:“你看他们拖回来那些狼,都瘦成什么样子,怪不得拼着被屠杀一夜也要吃我铁骑营的将士。”
白风展闻言心中寒意更甚,抬手一礼便匆匆下去布置了。
梅郁城则将边镇的情况写了一封奏折,派人火速送回京城,她怕的是这次狼灾并不只是影响了北梁,亦会波及到塔靼,如果是那样,榆林镇以西几个关卡也可能会受到冲击。
这么想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顿觉一阵疲惫袭来:本打算一边整饬军务,一边想办法解决自己身体的问题,如今看来怕是来不及了,若是塔靼和北梁均受到狼灾侵袭,为了生存必然会南下袭击大周,虽然塔靼惯常攻击的是榆林镇,但也有向东攻击大同镇的时候,而北梁一向是攻击长雁关一带,若侥幸压制住了长雁的守军,便会翻过矮山往宣府镇附近劫掠,但一般而言会因惧怕长雁、宣府形成夹击之势,而劫掠一阵就撤军回草原,而眼下长雁前后夹击纵深之利已失,如果北梁人真的过不下去了,很可能通过已经失守的长雁城长驱直入,更有可能联合一向在梁、周之间摇摆不定的塔靼。
梅郁城惯于往坏处想,她觉得这一场危机怕是就在眼前了。
白风展派人在城内各处下达宵禁令时,花冷云正在自家二舅铺子后院练枪,伙计急慌慌跑进来看到他在院子里挥枪轮转如风,水泼不进一般,惊叹得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回事儿了,驻足看了一会儿才一拍大腿掀帘子进屋,对冷雁冲言道:“三爷,刚刚卫所里的军爷们来了,说是自即日起要开始宵禁,掌柜的让我告诉两位爷一声,暮鼓一响,可切莫出去了,咱这是军镇,被抓住了可没得地方说情去。”
屋内冷雁冲略带不耐地说了句“知道了”,便让伙计下去,不料花冷云一掀帘子进来,一把扳过小伙计的肩膀问:“为什要宵禁,营里怎么了?”
小伙计一时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急的花冷云一拍他肩膀,提着枪驳头就走:“把我马牵出来。”
小伙计吓了一跳,转头看看冷雁冲,他叹了口气:“赶快去吧,他是要回营。”
花冷云一路打马疾驰回到铁骑军营盘内时,便看到不少兵士来来往往地搬运着木料砂石往城墙那里去,他抓住一个眼熟的把总问是怎么回事,对方却说也不知道,只知道传了将令下来,要加固城墙,多派兵士上城楼戍守。
花冷云看着周围有条不紊迅速集结起来的兵士们愣了愣,转头往卫所去了。
书房内,梅郁城着人分头布置了卫所防御,松弛下来斜倚在交椅上歇着,素日冰冷的硬木上多了柔软温暖的东西,带来一丝安慰,她手抚着刚刚随意搭在交椅上的狼皮,心中十分清楚那是谁托金冲送来的——虽然他三缄其口只说是自己送的,但这狼皮的厚度和长宽都极为夸张,这么大而强壮的狼,必定是头狼,这狼皮上并无太大的伤损,却很完整,只能是死于弓箭或暗器之类,那日派出去的人里,只有金冲、纪横戈和花冷云有这等身手,但金冲出身公侯世家,哪里懂得硝制毛皮这种粗活。
但就如同这毛皮的来历一般,它背后的含义并不是眼下腹背受敌的梅郁城有闲暇认真体味的,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总是伺机想让花冷云离开宣城的缘由到底是什么,是真的为了他好,还是只为了自己的骄傲和自私——自幼她就有个毛病,要不起的东西,从不正眼去看,这让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平和冷静,也让她的人生不像其他世家女子那般丰富多彩。旁人总说她无欲无求,是个奇女子,可梅郁城明白,自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听着外面纷繁的脚步声,梅郁城收敛心思,盘算起宣府一线的戍防是否还有什么疏漏,或者此次危机下亦可能藏着收复长雁城的转机?
脚步由远而近,即便没有内力,梅郁城也能分辨出来者是谁,她不知道此时心境下是否适宜见花冷云,就在一犹豫的功夫,他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门口的白袍自然不会拦着他的,主帅在卫所本就是为了会见营内各位将领,何况白袍细柳明里不说,心里的小九九她也明白着。
梅郁城轻抚着狼皮一抬眼,就对上花冷云黑亮的眸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花冷云的目光落在那狼皮上一瞬,又转向梅郁城,盯着她一字一顿开口:“标下有军情回报主帅,不知主帅可有闲暇容我……”他这么说着,脚往后一伸直接踹上了书房的门,眼神和动作都带着十足匪气,与他声音里的平和谦逊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