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天地万物已渐有了萧索之象,这日又下起了雨,斜雨如织,又兼暮色低垂,惹得人心情都有些低落起来,可是正行在城外山林路上的两人,却是丝毫没受到这雨的影响。

    “公子,雨大了。”

    说话的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家,牵着一匹大黑马,人生得壮实,头戴一顶雨笠,脸上胖乎乎的有一丝憨态。

    “嗯,无妨,我再走一会儿。”一道带着些慵懒随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见雨中走来一位少年人来,手上撑一把油纸伞,身上穿一件水蓝的素面锦锻袍子,头上裹着纶巾。一张柔皙柔嫩的脸上,五官生得格外秀美,尤其一双剪水双瞳,顾盼之间,璀璨生辉,端的是个丰神俊秀的翩翩公子。

    雨势越大越大了,可这少年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抬起头,听着头顶雨点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面上还绽出一丝很是轻松的笑意来。

    “郡主……”那胖胖的丫头又出声了,声音里透着一丝着急。

    少年听得这声“郡主”,随即脚步一顿,嗔怪着看了那姑娘一眼,口中道:“元宵,你怎的又忘了?在外面无论有没有人,一律要唤我为公子的!”这少年拖长了声音,一时间就露出了一丝女儿家的娇俏模样来。

    “哈,公子你也忘了!”那名唤元宵的丫头指着少年的脸,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那少年一听这话,立即清咳一声,将脸绷了起来收了俏软之态,脚下又重新迈起了阔步,恢复成先前翩翩公子的模样。原来她便是当朝魏国公与昭宁长公主的女儿明玥郡主,名字唤作妙秩的。魏妙秩因打小性子欢脱,自有一般清奇想法,不愿困在府里做闺阁小姐,难得这魏国公与长公主是一对开明的父母,向来不拘着她的性子,是以她常常着一身男装外出游历。

    魏妙秩这次出的可是趟远门,她要去京都拜见自己的外祖母以及舅舅和姑姑,她的外祖母是当今太后,舅舅自然就是皇帝陛下,而姑姑则是中宫皇后。

    自云州国公府到京都至少也得两三个月,是以魏国公夫妇派了一众仆从及侍卫护送她上京,又带着几大车云州特有的贡品要进献给当今皇太后与圣上。谁知这才出了云州,这小郡主就嫌身边人多车多,路上走得磨叽,于是她交待一声,令家人及护卫带着车马慢行,她则只带着这自小伺候的贴身丫鬟元宵,牵着两匹马轻装赶路了。

    “公子,元宵肚子饿了。”元宵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魏妙秩听得这话,抬眼看看这浑身上下都已圆滚滚的丫头,口中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元宵的肚量是出了名的大,她小的时候父母早早去了,因吃的太多被哥嫂赶了出来,那年上元节时,魏妙秩在大街上捡到饿晕了的她回了国公府,给她取名“元宵,还告诉她以后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饿肚子了。

    “也罢,寻个地方歇一歇。”魏妙秩点头应下,比起雨中漫步,填饱元宵的五脏庙更为重要。

    元宵听得这话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一点憨笑,其实她没觉得多么的饿,只是不想让自家郡主淋了雨才故意这样说的。她扶了头上雨笠,迈开大步跑出去一段路,片刻之后又返身回来了。

    “公子,前面有座庙。”元宵扬着嗓子喊了一声。

    魏妙秩听得点头,于是翻身上马,和元宵一道纵马向前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功夫之后,果然前面林内有一座黛瓦黄墙的寺庙。只是这庙年久失守,外墙斑驳脱落,窗框也都摇摇欲坠,庙旁的树木在雨中摇晃,桔黄的残叶不时飘落,在这片暮色里,让人觉出了一点阴森之息来。

    元宵站在破庙台阶前,脚步有些犹豫了起来,魏妙秩却是不在意,未作丝毫停留就踏上了台阶,牵着马儿就朝着庙门走了过去。元宵一见连忙也跟了上前去。

    元宵走在前面伸手推了门,又探头看了一眼,见得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败的案桌和一尊被灰尘蒙得看不出面目的泥塑菩萨。她放下心来,回身接过魏妙秩手里的缰绳,将两匹马儿牵到门口避风处系好了,又取下了马背上的包袱。

    片刻后,两人一道进了门。正待寻块干净地方坐下来时,可抬眼间,就见得屋内案后挂的一张旧得发不出本色的布帘,帘后隐隐有光亮闪过。元宵吓了一跳,正欲开口时,就发现魏妙秩已是一个闪身过来,轻着脚步往案后去了。

    “公子,里面是有人吗?”元宵也轻着脚步凑到魏妙秩身侧,指着帘子压着声音问。

    魏妙秩没有理会元宵,她走上前,伸手猛的一把扯下了帘子。才朝内看了一眼,她顿时睁大了双睛,惊愕得话也说不出来了。里面的地上点着一个小火堆,火堆旁有个人正背对着外面。那人脚下是一堆湿漉漉的外衣,上身衣衫尽去,一头青丝披散在后背,露出线条流畅的肩头和紧窄的腰身,肤色看起来更是白皙莹润,在晕黄光火的照耀下,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旖旎之态。

    “公子,这,这莫不个女妖吧?”元宵瞪圆了眼睛,指着那道背影,口中嗡声嗡气的,语气里有丝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