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我了吗?
应该没有。
不然他会追上来喊我小五,会抓住我的手不放,不会就这么轻易叫我逃走。
脸上还抹着灰,眉毛也是又粗又硬的难看,对着镜子我都认不出那是自己,想必易寒也一定认不出。没错,他一定不知那是我,所以才没来追我。并不是因为旁边那个长得还算好看的女人。
可是那个女人怎么能靠他靠得那么近?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搂着他的手臂?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矜持?
难道她是他的娘子不成?
鼻子里酸酸的,越想越难受,我恍恍惚惚地往前跑着,哪里偏僻就往哪里跑,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回到家。彻儿被我颠了一路很不舒服,一下地就挣脱我的手臂跑到长秀身边去了,我张着手站在那里愣了一下,这才看到他那藕段般粉嫩的小胳膊上让我攥出两个红印,想必刚才把他弄疼了吧。浑身无力地蹲下.身,我两手撑在鞋面上,空旷的地面想找个什么东西靠一下却找不到。
长秀正忙着揉面没有注意到我,沾满面粉的手在彻儿小脸上抹了一下,叫他去一边玩。彻儿靠在她腿上不说话也不离开,乌溜溜的小眼睛回头瞅我一眼,抿着小嘴有些犹豫。半晌他又抬着两条小短腿朝我跑来,闷头撞进我怀里,我被他撞得差点坐倒在地上,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壮了。
“娘……”他脏兮兮的小手抓着我的衣领,吐字不清道,“彻儿乖……不哭……”
心底好像有暖流涌过,我眯起眼睛笑了,抬手把他搂在怀里,使劲揉揉他的小脑袋。
长秀回头见我回来了,笑着招呼我快些去净手吃饭,除了卖剩的面,晚上长云还做了很多菜,荤素搭配足足有五菜一汤。难得这样奢侈一下,只是我有些胃口不佳,吃得心不在焉的。长云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没事,可能是天气开始变热了,身上犯懒。长秀却盯着我一脸不信的样子,说我自打出门回来以后就怪怪的,丢了魂儿似的。我打起精神朝她龇牙咧嘴,总算把这顿饭糊弄过去了。
该不该告诉她们呢,说我看到了易寒?
可是看到了又能怎样?
我们两人早已陌路,从我离开他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失去了他。
如今他已有了别人,我又有何面目去怀想当初和曾经?
就当是梦一场罢了,毕竟这天下也没有任何法令说我不能梦到他,虽然我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他了。
只是他又为何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还站在那么近的距离,就好像触手可及?
他可也会梦到我?
辗转反侧不成眠,我郁郁地坐起身,拥着薄毯靠在窗棂上,望着外面院子里那一地银辉发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翌日醒来已是天大亮,头隐隐作痛,似乎好像可能真的生病了。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毯子里,准备再睡一会儿,结果没一会儿就被长秀吵起来,说是今天逢着庙会,铺子里客人特别多,叫我别偷懒快去帮忙。
我也不好意思再睡,难得一个月才逢一次庙会,正是铺子里赚钱的好时候。连忙洗把脸打起精神,我把正在玩泥巴的彻儿抱起来狠狠亲了几口,然后就撸起袖子挤进灶房。长云正抄着漏勺捞起刚煮熟的面放进凉水里湃,这湃好的面再佐上蒜汁香油麻酱合着黄瓜银耳丝一拌,劲道又爽口,夏天里吃着最是舒服,也是最近卖得最好最叫座的面。
长秀正在那里捣蒜切丝忙得不亦乐乎,接过长云湃好的面拌在两只蓝底白花大碗里,再加上一碟腌萝卜酸豆角装盘,叫我送到外面上桌。我端着托盘里里外外跑着,一边忙着收银结账,眼看着陶罐里的银钱又长出一大半,忍不住地开心。
刚送走三位客人的功夫,外面又进来好些人,开口就要消暑的凉面,还要点大份儿的。铺子里几乎都坐满了,我正雄心壮志地畅想着下一步要扩大规模,把铺子再加出一间来,面的花样也可以再多一些。不过这样的话,只有我和长云长秀三人恐怕就忙不过来了,是不是还得招几个伙计?正想得起劲的时候,眼睛不经意地一扫却突然间发现,西边角落里那张桌上还坐着个人,他没有点任何吃的,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默默看着我。
心跳漏一拍,然后又忍不住突突急跳起来,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慌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就要逃跑。可是他的动作要比我快,一眨眼功夫就来到眼前,抓住我的手就把我拉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