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出下来,两个人竟都玩起了变脸。折扇公子显然感到意外,也应接不暇,沈渊能够清晰地捕捉到,他的眼皮猛烈一跳,眉心也随着拧起,很快又舒展开,唇角翕动,像要反驳又驳不出。
“墨觞晏……但愿你所言皆是真。”末了,折扇公子只憋出这一句,深吸一口气却叹不出:“既然有恙,就好生养在深闺,少见外人。若有需要,在下可为姑娘引荐名医。”
花魁笑而不语,清水芙蓉的脸过于素净,正好应了气色不佳,低眉俯首之间额前凤钗铃响,很是动听。
“公子好意,晏儿心领。正如公子所言,你我相见无一次不起龃龉,实则是晏儿失了分寸,如何好意思再劳烦你了。”沈渊客套着,已经开始思索打发他走后何去何从。
始终没听见墨觞夫人动作,水芝也不见踪影,昨儿晚上,后院到底发生些什么?不曾有人来通传莫要回园子,是否意味着可以前去一查?
“是啊,都是在下一厢情愿。”正斟酌着,身边人的影子回转,那声音也随着渐行渐远:“墨觞姑娘安歇吧,如今风雪严寒,但愿到春暖花开之际,还可得一相见。”
折扇公子走得飞快,抬脚之前却明显顿了顿,说不准是否在等着花魁出言相留。是与否都不打紧,结果都是一场空,沈渊停留在自己的思忖中,直到他的话音都落地了,才肯分出点心思咂摸。
再相见?是辞别的意思么?
春暖花开,这四个字可真好听,可惜了,用在他们两个之间,多多少少听着别扭。
所有暧昧的、朦胧的情愫,都不应该有空间生长,即便只是小小萌芽,也是不被期许的存在。
沈渊来不及回应,折扇公子已经走远,只留给她一个出门而去的背影。花魁并不想挽留,也没有怅然若失,至多无奈笑笑,暗道这人不知又酝酿了多少自作多情的戏码。
既然走了,她也好腾出手来,料理真正该操心的事儿了。
“绯月,绯云,回去换件衣裳,咱们去后院。”
花魁当机立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白雪皑皑,纯净无暇。梅花香味也像被冻住了,飘不过来,沈渊竟不知道自己和折扇公子斗嘴多久,后院已经过了早起人来人往的时辰,空荡荡地无趣。小厮手脚麻利,扫干净了道路,柴房檐下有两个仆妇在洗衣,井边还有小丫鬟们在打水。
沈渊穿得厚实,一水儿亮亮的桔梗紫长袄,绣满大朵织银嵌珠蝴蝶,间错掺进细碎蜜蜡米珠,底面上还点缀着银灰暗花。百迭马面深了一色,银丝花样却更密,直叫一个花团锦簇。
如此一身美则美矣,灵动不足,奢侈有余。不知情的人若瞧见了,还会以为这才是冷香阁真正的当家人,端的便是一派荣华老成,竟能越过清秀容貌,模糊了实际的年纪。
下人见了小阁主纷纷问安,一切平静如常,沈渊还没站稳脚跟,就见水芝领着人从偏院出来,手里各自拎着什么东西。见到沈渊,水芝一愣,随即上前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这天儿怪冷的,小姐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物件要取?吩咐奴婢们去做就是了。”
“闷得慌,随便出来走走。”沈渊含糊其辞,抬颌点点丫鬟们手里包裹:“夫人给你派了活儿?是什么?”
水芝应对如流:“一些杂件儿,不值当看的。昨儿夜里丫鬟素儿偷盗,惊到了商妈妈。妈妈年纪大了,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也就请了回老家去安养。她走得匆忙,屋子里还剩下些零碎东西,夫人吩咐奴婢来打扫妥当。”
大丫鬟的回答严丝合缝,沈渊只能旁敲侧击:“什么素儿?这样胆大的坏丫鬟,我竟没印象,既然惹了祸,可处置过了?”
水芝恭敬道:“夫人已经发落了她出去,一个抬水扫地的粗使丫鬟,猫儿狗儿一般,小姐不记得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