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方才那么剧烈的一回吐,苏云落觉得自己的魂已经没了一半,只剩气息奄奄了。她甚至不想说话,仍旧只想睡觉。
顾盼宁哄她:“好孩子,先吃些热粥再睡。”她语气温柔,手指温暖,苏云落的情绪忽而一下子极为低落,竟然想流泪。这个念头却是将自己唬了一跳,不过才怀上,怎地就这般的悲春伤秋了?自己以前,可不是这般的人啊。
采苹撩帘进来,手中托盘里照旧装着安胎药和熬得极香的肉糜山药粥并一碟腌王瓜。
采苹道:“李大管事在大爷的院子中新起的灶房,采购炊饭,俱是自己的人,东家尽管放心。”
李遥办事,她自然放心。但三郎,三郎回来过了吗?苏云落觉得自己的情绪忽上忽下的,掺杂了一丝不安。
顾盼宁亲手端着粥:“好孩子,吃一些罢。”
苏云落闻着那腌王瓜的味道,总算是吃了几口粥。一碗酸涩的安胎药吃下去,她疲累至极,只想沉沉睡去。
顾盼宁看着她青白的小脸,叹了一声,默默地替苏云落掖好被子,嘱咐采苹道:“你且好好守着你家太太,安胎药不能落下。张大夫是汴京城中最好的妇科圣手,他开的方子最是温和,三五日不会见效,但十天半个月后,便有显著效果。”她之前怀罗臻时也是这么挺过来的,那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呢。
采苹应下。虽然她不大会照顾人,但是盯着东家吃药倒是没有问题的。
苏云落声音虚弱:“采苹,送长姐出院子。”
顾盼宁忙摆摆手:“用不着这般客气。你且好好歇着,我得了空便来寻你。”
母亲于嘉音被官家追封为诰命夫人的事早就被传开了,以前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官吏、远亲纷纷上门吊唁,灵堂里倒是热闹得紧。
顾盼宁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出了院子。她不是孤身一人过来的,夫君罗星汉不放心她,亲自和罗臻一起陪着她过来,二人不好进院子,是以只在外头候着。罗星汉一向对顾家的人没有好感,是以虽然如今二房忌惮顾闻白,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但他一直认为顾家里总有些牛神鬼神之类的坏东西。其实顾盼宁心中也是这般认为的,顾家最大的恶,便是来自于长辈的不作为。比如祖父母,一个长年外放,一个常年躲在佛堂,不问世事,以至于好好的一个顾家,变得七零八落。
果然大白天不能说鬼,这一家三口才从垂花门出去,正要拐向灵堂,从一处檐下,便闪出两个老嬷嬷来。
顾盼宁认得这两个老嬷嬷,她们乃是祖母身边的四大老嬷嬷之二,向来对她与三弟,是皮笑肉不笑。这四个老嬷嬷陪伴在祖母身边,终身未嫁。祖母养着她们,倒是没有走公中的帐,而是从自己的私产中出钱,锦衣玉食地养着她们。祖母礼佛,长年茹素,而这四个老嬷嬷,却是两日一只鸡,五日一只鸭地生活着。
顾盼宁自从出嫁后,已是好些年没见过这四大嬷嬷了。如今一见,却是觉得这二位老嬷嬷的面容似乎老得甚慢,仿佛岁月不曾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两个老嬷嬷拦着顾盼宁几人,皮笑肉不笑:“姑奶奶可是要前往灵堂?”
罗星汉嗅出一丝危险来,他将顾盼宁与罗臻拦在后头:“你们是谁,要作甚?”
顾盼宁附在他耳边悄声道:“那是祖母的贴身侍女。”
那两个老嬷嬷仍旧皮笑肉不笑:“既省得便好,姑奶奶便跟我们速速到老爷的院子里去罢。”
罗星汉对顾家老太太更是没有好感:“我们不去。”
老嬷嬷哼了一声:“姑老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臻看着她们,忽而一吐舌头:“你们是坏人,我们才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