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要买丫鬟的大户人家不少,妈妈我认识的多是商户,只一家尊贵,便是忠勤候府。也算你们运道好,昨儿有消息侯府要招丫鬟。忠勤侯府当家夫人最是和善,你们若是有这命进了侯府,以后便是掉进福窝里,一年四季的绫罗绸缎,浑身上下的金银首饰,那得宠的大丫鬟,比起乡下财主家里的小姐都要体面,若再有那大造化,给抬了姨娘做了妾,便是麻雀儿飞上了枝头,从此荣华富贵了。”今日难得的好天气,马婆子得了侯府的命领人进去。开了个好头,她可是开心,唾沫子横飞,说不出的激动,放佛真是看到了那幅好景象。
看不少丫头面红耳赤,马婆子又觉好笑,泼了盆冷水,“这等子好事自然不是个个能摊上的,侯府里一堆的家生子,每年只从外面进三五个小丫鬟,要的是伶俐又忠心的好人儿,那说话不利索的、长得不整齐的、心气儿不畅的,侯府便是看了都嫌瘆眼,便是进了府里,想要做个一等的丫鬟,想要给主子做小的,更是要闯过千军万马。想要从侯府里有关系有脸面的家生丫鬟嘴里夺食,若是没那心计能耐的,早早绝了这攀高的念头,免得将自己跌死了。”
马婆子好话歹话全说了,半月牢牢记在心里,人心险恶,她又不是没见过,这富贵地方,只怕到处人吃人。
简陋的驴车在喧闹的大街上嘶嘶鸣过,天子脚下多繁华,小摊小贩使劲儿吆喝着,行走在路上的人摩肩接踵,各色的马车牛车络绎不绝,端的是锦绣繁华。都是要做丫鬟的,自然不必跟大家小姐一样讲究,马婆子也不拘着她们打开车帘子,香草更是坐到了车头看热闹。
等到了马婆子口中的侯府,巨大的匾额,暗金色的字晃着光,叫人生出敬仰。她们一行人下了车,有个五六十岁的婆子守在门口,马婆子唤她周管事,在角门里候着她们。
周妈妈板着脸,眼尾都不扫她们便厉声说道:“这便是你今儿个带过来的丫头?一个个都是蠢笨样,你这中人越发不尽心,怎么,不想接侯府的活了?”
马婆子知道这老虔婆不过是在摆威风,另外想要些东西,心中极不爽利,可是嘴里却是不停说着软话:“哪里,哪里,周管事可是误会了,京城里哪个做中人的不将侯府的事放在前头,哪个不知道侯爷最是得圣恩。不过是这些年圣上江山治理的好,百姓日子好过了,那些个机灵的被家里养着了。”说着,马婆子偷偷塞了个镯子到她袖子里。
周妈妈暗自摸了摸,觉得沁凉又光滑,知道值几个银子,心中满意,语气也善了,“你既用心就好,侯府是这京中一等一的人家,你用心了自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快走吧,老太太一大早就等着呢。你快些,王婆子等会儿也带人进来。”
马婆子又惊又气,哪个杀千刀的把王婆子搞进来了?她脸上堆笑:“今儿个不让郑管家先看了,直接就去见老太太了?那感情好,这些个丫头倒是有造化了,便是不能被府上选中,也能见见老候夫人长长眼。”
周妈妈与有荣焉地说道:“那自然是,老夫人可是一等一的尊贵人,也不是谁都见着的。也是这帮子丫头命好,昨儿个几个小主子知道府里要选丫鬟,都说要自己选个合心意的,侯府里四个少爷三个小姐,厨房和绣房也招人,想必这批人里能留下不少。”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热切,你望着我我看着你,眼神里都是喜悦,便是伺候人的,哪个不想伺候个高贵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主子好了,奴才也能威风。香草轻轻撞了下半月的胳膊,低低声说了个句话,她声音小,半月也没听清是什么,只对着她笑了笑。
侯府真大,她们从角门进来,一路影壁回廊,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侯府老夫人的正房。她们一进去,先是由周妈妈带着给戴着金抹额衣着华贵的老夫人行礼,被叫起来后便像猴子一样被围观,不时传来主子们的评头论足。好在主子教养好,说话声音不大,话说的也含蓄,只说哪个太瘦了我不喜欢,哪个眼睛太小看着不机灵。
老夫人下首坐这个三四十岁看着便干练的夫人,是侯府的大夫人,如今府里的当家主母。
只听这夫人说道:“你们几个一一将自己的来历出生说一说,好让少爷和小姐们心里有数。”
说完,指了离她最远的半月。
半月愣了一下,才照着马婆子往日教的,轻声说道:“我,奴婢叫半月,今年十一,是……洛阳人士,识得几个字,灶台上的活都做得熟。”她今日被打了腮红,梳的双平髻,故意扮成小儿,马婆子跟她说,若是年纪太大,怕是要卖去别的地方,高门大户招人,喜欢年纪小的。
半月一说完,几个小姐便偏了头,觉得她无趣。
倒是老侯夫人有些好奇,问道,“居然识得字?”
半月连忙回道,“我小时候上过学堂。”
马婆子知道老夫人看半月长得白嫩,像是好人家的孩子,好奇她的身世,连忙磕头道:“老夫人真是好眼光,这是个仗义的乖孩子。家里原也不差,不想时运不济,家中遭了大火,一把火将几辈子的积蓄烧成灰,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她侄子生了大病,眼看没命了又没得钱治,这孩子便卖了自己给侄儿治病。”
老夫人叹息了一声,点头道,“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便留下吧。”
马婆子喜不自禁,对半月道:“还不多谢老夫人,能待在侯府,可是你三生三世积的德。”
半月连忙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