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淮南侯府后,谢隐便将名字由赵显改为谢隐,其实他什么都不记得,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本名是什么,只是人活在世上难免需要一个代号,谢隐便是他的代号。
改了名字后,他彻底与淮南侯府断了关系,只是淮南候夫妇对他疼爱有加,十七年来在不知他并非亲生的情况下,简直将他当作了眼珠子,从未给过他任何压力,倘若谢隐就此跟他们一刀两断,从此隐姓埋名老死不相往来,只会加深彼此之间的因果。
令爱着自己的人失望、伤心、思念,会让本就低劣的祭品更不纯净。
离开侯府后,谢隐租了一个极为便宜的农家小院暂住,他没打算在京城多待,这里人多眼杂,认识他的人多,厌恶他的人也多,想要不靠侯府成事难如登天,他没有向淮南候隐瞒自己的去向,却坚决不肯接受淮南候的帮助,连租这个小院子的钱,都是他自己给人抄书换来的。
小侯爷文不成武不就,字写得也一般,然而谢隐发觉自己似乎精通此道。
他住在这里的事,知道的人加上他自己也不超过五个,淮南候一家三口,以及常来探望他的侯府管家,可这天晚上,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直到进了屋将斗篷取下,才看见她乌发如云容貌端丽,竟是个三十余岁的美妇,她一见谢隐,登时眼圈儿便泛红:“可怜的显儿……你怎地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我那姐姐姐夫也当真狠心,好歹是养了十七年的孩子,怎舍得你过这般清苦的日子!”
这农家小院杂乱无章,堆满杂物,且屋顶有多处破损,屋里更是潮湿脏乱,因此房租才这样便宜,谢隐租下屋子后光是打扫就花了三天时间,租下来前他问过房东,里头的物品可以随他处置,因此他将不必要的杂物丢弃,又亲自修缮了屋顶,还在院子里种了花草青菜,屋子里虽不算豪华,却干净清爽。
说苦,是对娇生惯养的小侯爷说的,谢隐并不觉得苦,因此,也无法与这位美妇共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等她哭完。
一人唱独角戏有什么意思?哭也要有人来安慰,同仇敌忾的站在统一战线上,泪水才有意义,眼下显然是没有的。
美妇哭哭啼啼抹了抹眼角:“显儿,你……”
“我已不再是淮南侯府的小侯爷赵显了,蒋夫人叫我谢隐即可。”
美妇道:“你如何能不是姨母看着长大的显哥儿?难道你那狠心的爹娘赶你出来,什么都不给你,你便不认姨母了?他们不疼你,姨母疼!”
谢隐看着这张面容,即便不再是豆蔻少女,这位美妇仍然容貌出众,又因为常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保养极好,眼角连细纹也无,和生得略显艳丽的淮南候夫人比起来,美妇更加娇柔秀丽,温柔婉约,给人的第一印象极好。
可盛屿从不在乎他人容貌生得是美是丑,绝色红颜亦会成枯骨,他只看见了这张美丽容貌下所掩藏的恶意。
“蒋夫人,事已至此,又何必与我演戏?”他缓缓开口,“我已离开淮南侯府,蒋夫人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回去,更不会与真正的侯府千金争权夺势,夫人还是把这些心思用在自家人身上吧。”
蒋夫人脸色一变。
她望着这个脑子不甚灵光,被她买通的赵吉耍得团团转却丝毫不曾察觉,结果却在紧要关头毁了一切的外甥,蒋夫人与淮南候夫人是亲生的姐妹,也正是经过淮南候夫人的牵线,她才有机会嫁给淮南候的弟弟赵家二爷,姐妹嫁兄弟,当时还传为了一段佳话。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私底下是怎样波涛汹涌,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知道。
小侯爷对此并不清楚,但蒋夫人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且知道他的身世,不仅没有揭发,还教他要怎样隐瞒,小侯爷对她一直感恩戴德,也难怪谢隐如此说话,会教蒋夫人吃惊意外。
“显哥儿,你在说什么?姨母可都是为了你好——”
“是不是为我好,蒋夫人心中最清楚。”谢隐淡淡地说,连招呼蒋夫人坐都懒。“蒋夫人与其有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倒不如去想想办法,如何封住赵吉的嘴,他可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死士,我想侯爷应当很快就能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