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梅花一夜之间都开了,幽香从小窗外飘进来寿和宫寝殿。阮长卿平卧在金丝镶边楠木雕凰矮榻上,静静听着帘外一干太监宫女哭成一团。

    太医许昌年收了脉枕,退了出去。

    贴身宫婢阿十的声音在帘外:“太后娘娘怎么样了?”

    许昌年和太医院一干人商量少许,叹气摇头,“毒入心脉,怕是…”

    阿十泪珠如帘落了下来,嘤泣之声更切了…

    阮长卿喉咙里泛着咸腥,方才呕血不止,太医们该已束手无策。临行之前,伺候在她床边的人,竟然是柳如月。阮长卿想来当年在风月楼里的情形,不觉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她目光空空荡荡落在房梁上,眼睛已因毒发看不见了,声音里几分沙哑,叹着,“怎么是你啊?”

    柳如月如今已经是秦王妃了,刚刚宫中明明传了急诏,太后病重告急。她进宫之时,却特地挑了一身喜庆的紫红色。来的时候,阮长卿方才呕血昏迷,柳如月便以摄政王妃的身份,屏退众人。就等着她醒来:“长卿啊,我来送送你。”

    阮长卿缓缓合了眼,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她对柳如月别无怨恨,只道,“日后你好安心了,秦王心里该是有你的。来我这里,不过多是为了政事。”

    阮长卿该要怨恨的另有其人,可那人已经先她三年去了。当年她还是东宫太子妃,皇帝病危,太子凌墨和摄政王晋王却一前一后薨逝,朝政大权空放,群臣无主,只好扶持她七岁的小儿子登上皇位。

    可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太子死前,曾钦赐太子妃毒瓶陪葬。几个权臣为了顾全大局,才商量着将这事情瞒了过去。

    那毒瓶,阮长卿一直带在身边。方才太医来看过,她如今所中的毒,便是镀在瓷釉外,经年累月被她握在手里,毒入心脉。

    柳如月笑了笑,却在她床边坐了下来,“长卿啊,你不要怪我。”

    “夫君他下不了手,坏人只好我来替他做了。你一日还是太后,他就只能是摄政王。你死了,他才能是皇上。”

    阮长卿双瞳霎时更空了,用最后的力气支起来身子,“你、什么意思?”

    柳如月知道她看不到,直又将毒瓶重新捂进她手里。“太子当年没舍得赐死你,这瓶子里装的,是假死药。”

    “可你如今要死了,我总得让你死个明白。”

    “这瓶子我早让人换过了,瓷釉上的毒,是我落的。你也不要怨我,想想纪家满门,便也能明白了…”

    阮长卿急急喘着,咳嗽得停不下来。她已然时日无多,其他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她恨了凌墨多年,她和他感情不和是真,夫妻数载却也曾是枕边人,而他临死,还下旨让她陪葬,不枉他生前心狠手辣之名。

    可如今看来,她竟是错了…

    他予她假死药不知是何目的,他去了三年,已然无从问津。她缓缓闭上眉眼,眼前飘过她刚入东宫时的影子。

    那时她正是韶华芬芳之年,那人翩翩公子如玉。佑心院门前,凌墨一身玄衫,眉目俊逸,嘴角含着笑意,正朝她走来…

    气息一点点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