峄城公主的脑袋好使,许多事情,一点就透。

    她先时还为叔父的话感到欢喜,回到自己殿中脸上也笑盈盈的:“叔父真是个有法子的人,这门生意,还真的要我天家来做才做得。若是每一回都能赚到十倍的钱,今后咱们便也不愁军费了。”

    舒兰与微微蹙眉,道:“殿下,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嗯?”小少女望着她。

    “军费是怎么花掉的呢?发饷银,买粮草,备军马铠甲……可除却第一样可以给现银,那粮草,战马,军备铠甲,哪一样不要花钱买?若是国内没有那许多粮食军备,越是有人肯付款,物价便越是贵呀。彼时银子岂不是如废铁一般,辛辛苦苦攒下它来,又是图什么?”舒兰与道。

    公主想说什么,但那话含在口中,她顿了顿,皱了一下眉头,不确定道:“在那之前,我们会有足够的粮……吗?”

    以现下的时局,粮食当然可以跟南梁买,然而若是大批买人家的粮食,难道人家就不会抬价,不会限售,不会提前做准备吗?

    天下哪有一国是靠买人家的粮食做储备的!

    “毅亲王的主意自然是好的,然而那办法,可以富天家,无法富天下呀。”舒兰与道,“臣妾不懂那些大道理,臣妾只晓得,要紧的东西,得攥在自己手中。买进卖出,虽然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法门,可却是治标不治本。否则,为什么在城里做买卖的大商人,发了家也要回故乡买房置地呢?还不是因为市面上的粮食或涨或跌,可只要有足够的土地,但凡不遇上大天灾,家中总会有口粮么?”

    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南梁比咱们殷裕,是因那地方原本便是物阜民丰……先有了足够的口粮,才有人去做买卖,无论买卖是赔是赚,肚子总是饿不到的。对吧?”

    “正是如此啊。银子既不能吃,也不能穿,若是南梁西域与柔然人中有一方不肯与咱们做生意,这好日子便过不下去。是而最要紧的,还是使大燕自己国内有足够的好东西。”

    公主抿着嘴唇,道:“昨儿叔父不是说了么,南梁的粮食,两年可以熟三次,他们也不缺水。可大燕的粮食一年只能熟一回,据说,还有挺多地方没有水的……”

    “办法总是能想的。没有水的所在,有些地方能引水来,有些地方能修水库——就是挖个大湖,多雨的时候将水攒下来,天旱的时候放出去浇地。若是实在没有水呢,或许可以种些不大需要水的粮食。再不然,种些能用的药材,或是果木,甚至牧养牛羊,也是可以的。大燕有那么大的国土,总有人乐意用本地的粮食去换外地的药材、瓜果与牲畜吧?”

    峄城公主的眼睛咕溜溜一转,她前些日子弄了不少赋税档案来瞧,对于天下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倒是还有些印象。

    这个县那个县,统统都有贡品,多少不拘,贵贱不论,总归没有哪个地方是什么都拿不出来的。

    既然能当贡品,那拿去远方卖,应当也会有人买吧?

    峄城公主当机立断:“阿婉,给我拿纸笔来!”

    她提笔便写,要提醒父皇做好多事情呢。一是得兴修水利,叫能供上水的所在都变作良田;二是要因地而异,每个地方都要种在当地生长得最好的东西;三是要平修道路,好叫天下人便于互通有无……

    想了想又问舒兰与:“阿婉,种粮食,除了要水,土地是不是也挺要紧的?我看档中记了一等地,二等地,三等地和无赋地,能不能把不好的地变成好地呢?”

    舒兰与想了想,道:“总是能稍稍改善些的吧。可臣妾在宫外时也不曾打整过农活儿,听是听得几句来,真要说怎么把土地变得适宜耕种,那怕是还要打扰朝廷的农官呢。”

    峄城公主眼眸一亮,喜笑颜开道:“我竟忘了还有农官!”

    “殿下要时刻记着,朝廷百官,不就是为了天家社稷养着的么?他们的本事,理该贩与帝王家,殿下指使他们,乃是应当应分。”她说。

    “我明日便去寻父皇。”她想了想,道,“嗳,你去叫膳房给我备着夜宵,我今夜就写个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