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江穆去凌城出差,带了宋依一起过去,周六两个人就回了大桤。宋依上一次回来的匆忙,又偷偷摸摸的,除了在家里大概的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做。
两道紧挨在一起的大门,随便打开了一扇,进去,两个院子中间的隔墙拆了,修成了个漂亮的圆弧大门洞,两个独立的院子便成了一个大院子。
宋依的奶奶冯惠莲,江穆的外婆冯玉英,俩人年纪相当,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同姓姐妹。幼时便相邻而居,从小一起长大直到各自嫁人分开,后来老了倒有了相聚的机会。
大桤空气较湿,墙根下是绿绿的青苔,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进去。宋依看了一圈,心有点酸,她低着眼睛,眨了眨才再抬起来。
院子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地上除了落叶没什么脏东西。门口的桃树、李树、橘子树,还有院子角落里的樱桃树有的落叶,有的还青葱。但树都老了,长势不太好,眼下橘子树应该正是结果的季节,却一个果子也没有。
两个人一路进去,各处瞧瞧看看,只说说地上的树叶,说说潮湿的空气对房子的腐蚀。推开屋门,屋子里的家俱竟然都还在,只是少了居住使用的物件,就显得空荡荡的。
对此宋依很惊讶,她上次回来没有推开过门,因为时间关系,更因为她害怕迈不动步。其实上一个房主也就是当年连着厂房一起购买的贺老板,他只是想尽快促成厂房交易,便爽快的连这房子也一起给老太太买下了,买完后并没有住过,一着闲置着,直到3年前江穆回来将它再买回来。
老的物件,曾经日夜居住过的家,宋依忍不住心里发酸,难受。她只得不去想,不去细看,绝对不能想象当年在某处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旁边是什么人。
俩人“挑剔”完她家的房子,他们进了赵家这边的房子。江穆依旧面色淡淡的,就像没有任何宋依压在心底的情绪。他说潮气太重了,要让人把什么地方修修,说什么地方干脆加固一下,否则再过几年彻底坏了就不好办了。一处墙角有束细小的天光射下来,他手指叉在腰上看了一会儿,说也许会漏水,应该找人处理一下。
屋里的家俱都蒙着灰,宋依掏了张纸巾在一张凳子上擦了,坐下。眼睛看高高的在屋里四处转悠的高大男人,他没有穿外套,衬衫西裤笔直,干净利落。
她从未觉得这房子这么低矮、这么破旧过,也许是他太高了,又太干净晃眼。
天气很好,院子里洒着阳光,宋依看出去,眯起了眼睛。
他们只聊眼下,看到的,摸到的,谁也不提以前,更不提已经过世了的人。
其实一开始他是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否则她手上也不会留下一个难看的伤疤。实际上子夜刚来的时候他谁也不喜欢,包括这个家,包括他自己的外婆,包括大桤这个“鬼地方”。他大部分时候是窝在一张圈椅里看漫画书。
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这儿有网吧吗?”
她摇头。
他又问:“游戏厅?”
她还是摇头,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理过她,但是没有眼力见的小孩儿才不管,她只知道家里多了一个哥哥,就是兴奋,很兴奋。他出门她就跟着他出门,他看漫画,她就扒着椅子背探着脑袋瞧。他的东西她以前都没有见过,就是很稀奇。
子夜被外婆揪着去街上剪头发那天,小孩儿跳着跑着看热闹,看着他和理发师吵架,她觉得很好玩,也很崇拜这个哥哥谁都不怕。
从此12岁的男孩长了一条7岁的尾巴。
小孩儿对子夜的热情持续到某天傍晚,她端着奶奶煎的葱油饼去找他,他在桌子上拼图案复杂的拼图,不耐烦她的打扰,一把就将她推开,算是第一次实施他曾经的恶言:不离他远点就修理她。
盘子碎了一地,小小的孩子白嫩的手腕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奶奶和子夜外婆都来了,小孩儿大哭,子夜非常愤怒,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天他差点挨揍。
外婆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住在小镇上,因为她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女人生了一副比男人更硬的性子,所以为了维持家庭和谐,她很自知的不与女儿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