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瞬文学>科幻>簪雪赋 > 第一回 烛燎身
    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只手紧跟着晃在眼前,糊楞楞的视野里,只看到手和衣袖,在眼前拂了又拂。

    “废人?”懒洋洋的两个字旋即浸入他耳中。

    他用力合眼又睁开,四肢百骸稍许回了知觉,只感到一口气堵在胸腔,重似巨石,压喉欲呕。

    而当他喘咳至无法抑下,本能地抓着床沿一翻身,胸腔里血气霎时涌上,一瞬间喷洒得地下星星点点全是血沫时,他才后知后觉感到裆间有一只手适时带着一些挑弄慢慢如蛇般遁走了。

    “器儿不错,留了。”

    他抬眼循声望去,红裳映得他眼门一疼,恍惚间模糊的记忆涌上,又瞬息散却,待到他看清了那人,这记忆千头万绪却无论如何都沉在底下翻涌不上,他甚至原地想了移时,都无法确认自己姓甚名谁。

    红裳是个男人,正捻拢了袖口将眸光自他裆间挪上他的脸。四目相对,他看见男人挑了一侧眉峰微微一哂。

    “查过了,你筋脉全断,神思怠顿,三脉不通,内力俱灭,以及你咽腔灼烂。”稍稍一顿,视线刮过来,带着探究的低低一笑,“七年了,还真没人歪在雪里被发现还没死的。你走的是薛杞老路么?也不对。”

    话及此处,男人偏了偏头,他才发现视野中有两个朴素少女,正微一低头自他面前端着瓶罐器皿错身退下了,那朴素的袖口敢情是他一睁眼拂在面上的那一只,以此推断,而自己裆间那手,自然应属于红裳男人的。

    但眼下他糊楞楞地撑身坐着,捋清这一桩极简单的因果逻辑就耗费了一时半刻,他感到他神思当真是怠顿恍惚,睁眼仿佛是个婴孩,空手而来。

    男人扫了他两眼啧了一声,忽地一伸手,手掌平摊托上他下巴,吊着暗劲往上一抬,于是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个男人托起下颌,他略微拧了眉心斜斜睨过去,胸腔里有较劲在呼啸,但肢体无法抗衡,因此他眼色十分不善,加之红裳烈得犹如洞房花烛,喧闹刺目得紧,致使短短时间,他的情绪一直朝下,火头倒是一寸寸在滋滋作响。

    男人玩味着他的眼色,眸光旋了旋,开始描摹他的五官,眼里笑意是一点点盈满,令他有种自己脸上写满笑话致人捧腹的荒唐感觉,强自忍了忍,终是按捺不住,项子一动,将自己下颌抽离开男人手掌心。

    “你长得不像薛杞。”男人判定地开口,弯下手指抚了抚自己掌心,“我记得他满门凌迟来着,一个不留。”轻松的口吻间扯起一声轻笑,两方眸光又再度对接,他顺着他眸光低了低头,微微一笑。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我这一身红衣,难看得紧。”

    他看见男人细长精致的眼顺着自己投去的目光垂眸打量了一番身上红裳,撇了撇唇角,抚了抚袖:“我也不喜欢,但,你看,我为什么不喜欢还穿着呢?如果我像你一样火气盈盈的,七年前我就该冻成木桩,杵在门口。”

    顿了顿,男人扫着他神色,忽地抚唇一笑:“或许教主不嫌弃?留着我器儿做个什么物件?”

    他登时目光下走,可男人立时又折了话题,速度之快,他糊楞楞的思维丝毫跟不上。

    “我当时,可没有烈殉丹——你运气可真好。”

    他听得一头雾水,试图打断来一场发问,可一次喘咳致使他满腔子血腥气的喉管气带无论如何都积不成音,尝试运气走丹田入肺脾,可这气犹如丝绵散浮在百骸中,无法归统甚至吐纳都有滞阻。他默了默,混沌认命地闭了闭眼,转而开始打量周遭。

    红裳男人其实皮相挺旖丽,他最初一眼差点认错成女人,但立刻认知就过来了,他不消第二眼,这身格肩宽,不待此人开口,他便能确认是个男人。红裳严裹也掩不了其昂拔的习武身架。当他的下巴被他托起在掌心的时候,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撩开这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似的前襟,但他混沌归混沌,终究是有理智在的,对方玩味的视线加上模糊的前因,他虽然被掐了思忆,但终究也不是个人事不知的楞子,去抗抵这可能是唯一能给他拼凑出前因的关键人物。

    但是他本性的脾性应该也是烈的,他被托起下巴那刻他隐火窜得是差一点就按不下了,此时他用打量周遭来消散被男人托起下巴的腌臢气,入目就是一挂白日还在燃着的红烛,登时第一反应就是掀被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红裳男人“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恰此时有一遭香风倏地拂过,但见烛芯骤然一跳,本该被白日光头抹得隐了身也似的火光忽地爆了一个细小的火蕊,他眼前徒然现出个红裳妙龄女子,正收了宽袖边,目若清泉朝他睇了过来。

    红裳男人在此时微微欠身,高拔的腰线低低一俯,任女人的柔荑滑上其束冠,随后簪冠被卸,一头黑发如墨,倏然垂洒,覆上那身红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