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见三胖子嘴角冒沫,不停地向自己解释,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倷俩有事儿没事儿,跟俺有甚关系?反正他们老于家人,怕是不信的。
“你是不知道呢,你停妻另娶这事,没过两天,就传到俺三家子来了。起初,于丽华还不信,过了两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一个人偷着跑到倷吴家沟去打听,没料想,竟是真的,倷吴家沟人,把什么都告诉了于丽华。
“那丫头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回家后哭得要死要活的,直等把她爹妈都给闹腾得病倒了,才收敛了一些。
“听说今年过了年,城里日本人开的亚细亚纺织株式会社要招女工,她姑过年回来拜年时,就把她带走了,眼面前,听说在日本人的工厂里上班呢。”
老付说到这里,停了停,低声说,“兄弟,你是不知道呢,你把老于家人的心,都给伤透了,你这会儿上他们家,不情等着去找收拾吗?听老哥的话,趁早回去吧,别找不自在了。”
说完,老付甩了下鞭子,吆喝一声“加!”赶车往地里去了。
这一惊,可把三胖子吓得不轻。尽管这个冬季里,他偶尔也会想到种种可能出现的不测,可是像眼下这种结局,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老三有些懵圈,脑瓜晕胀。他想哭,却哭不出声来;他想怒,想骂人,却又不知这怒火,该向谁喷发出去。在村头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事,要是不到老丈人家去说说清楚,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他想去问问老丈人,不是说好了吗?等到来年开了春,就帮他们盖几间房子,再置办几亩地,让他们两口子支门过日子。现在春天到了,房子盖在哪儿啦?地置办在哪儿呀?他的媳妇,他们于家的闺女于丽华,这会儿又在哪儿呢?
三胖子越想越来气,脑门子上像着了火,觉得今天不到老丈人家去说道说道,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想到这里,三胖子来了脾气,不顾后果地往老丈人家那边去了。
来到老于家门前,三胖子也不呼叫,只是攥起拳头,狠劲儿地擂大门。
过了一会儿,大舅嫂过来开门了,见是三胖子在这里砸门,立时吊眉竖目,破口骂道,“哪儿来的王八羔子,敢这般砸俺家的门?”
三胖子看见,这往常一见了自己,总要笑脸相迎的大舅嫂,今天见了他,却像仇人相向,开口就骂,便知刚刚老付在村口说的,不是假话。心里的怒气,倏然消失殆尽,换出一副小心的样子,低声说,“大嫂……”
不料“大嫂”两个字刚刚出口,门里的大嫂,就“叭”的一口吐沫,唾到了他脸上,跟着又是一阵疯狗一样的吼叫,“谁是你大嫂呀?小王八羔子,你以为俺老于家人好欺负,是不是?你就可以随便五马六混?
“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你有什么能耐?就敢背着俺家她姑,往家里娶小?俺家他姑做错什么啦?就遭倷吴家人那般羞辱?倷老吴家人,是不是自个儿还觉得不糙呢?
“你到咱眼面前这十里八村的,去打听打听,听听四周乡邻,都是怎么讲讲倷吴家人的?都臭得顶风熏十里了呀,归起把俺家妹子哄去了,不但不好好待她,却还要羞辱她!现如今,亏你还有脸上门来讨没趣,你赶紧给我滚,滚晚了,小心俺妯娌出来,拿棍棒削你!”
三胖子本以为大舅嫂,只是在气头说的气话,便不十分在意,仍想拿好话跟大嫂好好解释解释。没料想,话还没说出口,大嫂反倒先急了眼,怒斥道,“你不走,是不是?我还不信了呢。”
说完,转身急忙忙往院子里跑。跑到上院,见一群妯娌闻声正从各自屋里出来,大舅嫂长话短说,把三胖子在门口的事说了一遍。
一群妯娌听了,也都个个瞬即由淑女变成了母夜叉,义愤填膺。
三舅嫂更是生猛,回屋从水缸里舀来一大瓦盆凉水,端在手里,和几个妯娌一块儿,来到街门处,见三胖子还磨磨叽叽地站在那里,想跟几个舅嫂勾通勾通。三舅嫂不由分说,一大瓦盆凉水泼了过去,老三立时成了落汤鸡。
其他几个舅嫂,见老三还站在那里拿手抹脸上的水,便一同上前,忽啦一下围了过去。或者拿烧火棍,或者拿笤帚头,或者拿鸡毛掸,或者什么也不用,干脆伸手去挠,一块儿朝老三身上打了过去。吓得老三掉头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