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个当口上,在吴家沟,能管束老海怪的刘老三,也过世了,刘老三老婆,又中了风,半身不遂,躺在炕上,不能自理,天天由儿子拴柱侍候着。
老海怪知道了,嘴上哀叹了几声,还亲自到刘家去,当面向拴柱夫妻表达了悲痛的心情,说了几句天可怜见的同情话,心里却暗自高兴,因为村中再也没人敢骂他、管束他了。
老海怪越来越容易从媳妇身上发现毛病了,不是做饭汤淡汤咸,就是吃饭时饭凉饭热;要么吃相不太入眼,要么大便的形状难看;或是鸡拉在院子里的屎,没有及时铲除干净,让他踩到脚上了,或是猪没喂饱,还在圈里哼哼直叫。
媳妇整天操持家务,又得带四个孩子,天天忙得像陀螺,心里烦得慌,听见丈夫没事找茬儿,挑她毛病,也没闲功夫和他纠缠,常常顶撞一句,“你看见了,就帮着干一点儿。”
“你以为我是闲人吗?”见妻子敢顶撞了自己,老海怪也来了火气,圆瞪着眼睛,脖子上青筋暴突,和妻子吼道,“我见天在地里,都快累死了,你还让我帮着干家里活儿,亏你说得出口!”
没错,老海怪这几年,着实比先前累多了,原因是他怕妻子枉花钱,攒不下钱,不放心,就把每年卖粮的钱,拿去买了地。正巧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挺好,老海怪家的田地,也跟着扩大了不少,眼下差不多有一百多亩好地。
前些年,家里只有四五十亩地时,老海怪一个人盯着侍弄,加上牲口给力,还马马虎虎,能应付下来,现如今,家里的田地增加了一倍,他却不肯雇长工来家,只他一个人侍弄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老海怪也想雇长工,可找来几个,人家一听说,他家有一百多亩地,只想雇一个长工,就都吓得不敢留下。
这一带的大户人家,家里有个百八十亩地,东家要是个好把式,平日又能盯着摊手,至少得雇两个长工;平时东家要是不摊手,当甩手掌柜的,那就至少得雇三个长工。
老海怪是个种地的好把式,肯定不是甩手当家的,可这一百多亩地,只两个人侍弄,还是太累,所以,前来找活儿的长工,谁都不愿接这个茬儿。
老海怪生气,索性不雇长工,只在春天种地时,高价雇几个短工,秋收时,再雇几个短工,平日侍弄地,就他一个人顶着。
这几年,自从下了种,老海怪真个不得闲,整天待在地里,一大早,天刚放亮,就赶牲口下地,晚上摸黑才回家,中午也不休息。
这些,媳妇是知道的,心里也可怜他,往往和丈夫顶嘴,听见丈夫爆吼,就不再吱声。
可时间长了,媳妇又觉出些不对劲儿,农忙时,丈夫太累,对她耍耍态度,她还能忍着,可是农闲的时候,丈夫还这么对她扔脸子,和她耍态度,媳妇就有些受不了。
也该然合当有事儿,这天早上,媳妇套了一匹马,在磨房磨了两升面,卸了磨,又烧了一锅水,在院子里洗衣服。
老海怪因为妻子推磨使用牲口,上午就没套车往地里拉粪,这会儿正躺在炕上歇着。
媳妇刚把衣服洗了一半,刚满月的小儿子饿了,在炕上哭叫起来。老海怪媳妇放下衣服,两手在身上擦了擦,回家坐在炕沿儿上,给孩子喂奶。
这功夫,圈里的猪叫唤了。老海怪没好气儿地训斥起妻子,“你耳朵聋啊?猪都饿叫唤了,还不赶快喂猪去!”
妻子听见丈夫骂她,也没有好气儿,拉下脸来,顶撞道,“人也饿,猪也饿,我总不能把身子分成两瓣,又干这又干那吧?你在家躺着没事,听见了,就搭一下手,也累不坏你,横竖你又不是瘫在炕上,不能动弹,听你说这话,好像咱家里的活儿,都该是我一个人干。
“你要是真要强,就别碰我,眼面前,弄出这一堆孩子,你平日管都不管,地里的活多时,你说你累,说话时没好气儿地骂我,我忍了,现在地里的活儿不忙了,你还像大爷似的,躺在炕上说三道四,张口骂人……”
老婆几句话,撩得老海怪头皮冒火,忽地从炕上坐起,瞪着眼巴皮地喝斥媳妇,“你又皮子紧了,是不是?”
一听丈夫提到“皮子紧了”这句话,老海怪媳妇立马想起前些年挨打的事,那回,她是铁了心要回娘家去的,不打算跟老海怪过了,后来经不住刘老三两口子千劝万劝,这个丑丈夫又知错认改,说了一大堆好话,最后她才回心转意,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