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知风从云遮出发走到戎州,差不多花了十天的时间,那是因为他路上并没有太赶行程,路过各州府的时候偶尔还会停下,见一见州内官员或暗中看看各地百姓的生活情况。在西南三道,睿王有很大的自治权,这里的官员超过三成都是他过去的旧部,所以平时他都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有机会依然会亲自考察一下,这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季熠定下了三日内赶到戎州的计划,就算是按照正常不做任何耽搁的走法,他这个时间也是定得很紧张,基本上必须是马不停蹄的赶法才行。但人可以这样说走就走,物资是跟不上这个速度的。昨晚他们商议的需要从云遮,或其他州县周转,或沿路购买采办的,都没办法这么快到位,所以只能兵分两路,季熠带人先行,物资随后分批到达。

    悦庄虽有屯物资的惯例,但之前应付栖霞镇这么一处的赈灾还算凑合,要长途供应给戎州疫情就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的了,于是冯肆被留下负责统筹运输和采购以及联络陇右驰援补给等诸多事项。而苗姑、柳慈等人就先跟随季熠出发,等到了戎州附近,能了解到更具体地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一早苗姑就拿来了一张清单,上面罗列了众多疫情相关需要用到的东西,这是她连夜和柳慈一起整理出来的,除此以外,他们还给今日要出发的人都熬了药,虽然还不明确戎州疫病的种类,但过去的人先服下清热解毒与增强体质的药防患于未然也是必须的,今后路上的每一天也都得服用。

    “我们出发后,每两日会传回一次信,你依照信中所写办事即可。”季熠交代好庄上的事给冯肆,还不忘提醒他去县衙给谢观南向秦孝贤请假,只是不必提具体去哪里做什么,只说是被齐王派了差事即可。

    谢观南看着在一边的柳慈,通常静海卫总是在暗处当差,今日他却跟在季熠身边,只是又戴上了之前使用的面具。这些静海卫大约是被训练成了不苟言笑的性子,就算是不戴面具的时候,谢观南也一点没法从他们的脸色判断出他们的情绪。

    “柳慈在等你的答复吧?”就算柳慈不问,也没有表现出希望听到答案的样子,但他出现在这里,谢观南就觉得,他应该是希望听到季熠能说点什么的。

    “二月就是春试了,帝京一样有事要忙,老师传信回来也没有提求援,所以我们还是到了戎州再做判断吧。”季熠昨晚私下就跟谢观南说过这样的打算,这时不过是再说一次给柳慈听,“封城的决策十分迅速,如果能把疫情牢牢控制在戎州范围内,那么大概率就不需要给京城添麻烦了。”

    季熠这话说得虽然周全,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他言语中回护悦知风的意思。春试重要,但疫情同样不可轻视,本朝律法明令,凡道、州、县发生疫情,当地官员如瞒报、延误上报是要获罪的。但季熠表达的意思是必须等他们到了戎州掌握了确切的情况再报,也就是不管怎样也要等三日之后再向帝京报。

    谢观南曾问过他,既然早晚都要报,拖三天难道能影响什么吗?季熠则表示他的时间概念重点不是在这三天,而是以悦知风到达戎州的时间来计算的。

    苗姑曾说过疫病通常有潜伏期,感染的病人第一波发病基本都在三日到七日内,如果十日内没有病发,基本上就可以排除感染的可能了。所以从悦知风到达戎州再到他着手封城其实已经超过三日了,等他们三日后到达戎州,城内的情况基本也就有阶段性表征了。多少人感染,第一波的病例状态如何,甚至也能推断时间去溯源,就算要求援,等情况明朗了才有的放矢。

    一则能把疫区的状况捋顺,二则能给帝京更详实的情报,就算是求援也让来增援的人有足够的准备,季熠这话虽然说得言之凿凿,但其中有一个非常要紧的点,那就是目前戎州的疫情确实是在控制得住得前提下,如果戎州的情况已然非常严峻,那么晚报这三天还是不妥的。

    他俩昨夜虽然躺在了床上,可就连平时沾了枕头就能睡着的谢观南都久久无法入眠,更不用说季熠了。就着已有的情报把戎州的情况盘了又盘,季熠还是决定尊重悦知风,一切等到了那边见了老头再一起定夺。

    季熠说悦知风不会拿百姓的命开玩笑,真的需要帝京驰援,他绝不会不开口。他们不是在赌这三天内发生什么奇迹,而是要利用这三天尽可能多些为后续的抗疫做好万全的准备,因为这很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

    “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相信天佑戎州,我们会赢的。”季熠翻身上马,眼神坚定地对着留守的冯肆和庄内众人道,“我会把睿王平安带回来的。”

    该说不说,季熠这样的外貌气质,和他说话时那种沉稳的力量感,就是会让人有一种可靠踏实的感觉,就是会不由自主愿意相信他。就算这人夸下海口说他只要人到戎州,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也会有人相信的吧?

    谢观南先一步上了自己的马,可哪怕是同在马上,季熠的身形还是显得更高大几分。季熠是笑着说那几句话的,连他这样一个见识过季熠各种表情神态和样子的人,都忍不住要被这样一个仿佛闪着光的人打动了,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在他身边的人就总能轻易认为,那是一定可以实现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些时候,就是有很多事情是没法解释的。

    这一行人刚出城门,就连原本担心要淅淅沥沥伴随他们一路的细雨都停了,谢观南都有些迷信起来,觉得季熠莫不是有言灵相随,他一说愿有天佑,这整个年节时不时就哭哭啼啼的老天爷都收了泪水。

    “那就借你吉言了。”季熠笑了笑,“希望后面我也能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才是真的太好了。”

    没了雨水相阻,他们这轻装简行的一行人更是快马加鞭,一口气跑出了三十多里才稍稍放缓让马得以休息。

    临时决定的出行又加上都是快马疾行,他们并没有时间再安排打前站的护卫,第一天足足跑了一百六十多里。若不是怕再跑夜路错过了宿头,季熠尚不肯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