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心电监测仪规律地叫着，在安静的病房中显得格外刺耳，但却是一种安全的象征。躺在病床上的人仍然昏睡着，肖白看看旁边的病人，再看看手机，像是在等待什么信息。
秦之垚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皮无比沉重，视线中的一切都被一团黑线包围似的，模糊不清，身边突然围上了一群人说着什么，秦之垚听得到，却好像有点儿不理解他们口中的噪音。他在哪里？这些人是什么人？秦之垚的眼球转着，终于在团团围着他的人中认出了肖白，嘴唇动了动，嗓子干痛得无法发出声音来。
病房里反反复复来了好几拨人，对着秦之垚做各种检查，他的意识好像也慢慢恢复了些，只是头还很痛，身上也没有力气，他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他开着车子，油门踩到了底。秦之垚并不是想死，他只是围着那片街区转悠着，一遍一遍地从姜想所在的地方路过，在某个路口，被横穿过来的货车撞到了，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时间好像变得无比缓慢，一瞬间所有的想法和回忆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似的，甚至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样，有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欲望，可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只是等待着剧烈的痛苦，瞬间将意识消融。
“嗳嗳，别乱动。”肖白刚送走了医生，就见秦之垚在床上挣扎，身上的管子和电极贴都要掉了，肖白赶忙过去按住他，秦之垚在大口呼吸着，他脸上的氧气面罩一阵一阵的氤氲。
“之垚，你出车祸了，但是没大事儿，你得休息，你别动，没有事儿的，我不骗你。”
即便听了肖白的话，秦之垚仍然没有放弃，眼睛睁得浑圆，那表情像是在恐惧。他拼了命地要离开这张床，浑身的力气都使了起来，肖白无奈只好叫了几个护工一齐将他按住，累得满头大汗，又跟医生问是怎么回事儿。
“医生，他，这不会是脑子坏了吧？怎么听不懂话，还这么大劲儿？”
“就是轻微的脑震荡，没有什么实质性损伤，病人可能是有点儿情绪激动，或者是稍微有点儿神智不清，出了车祸不可能立刻就好了，打个针再观察观察吧。”
一点针剂注射进吊瓶里，没有半分钟，秦之垚就安静了下来，也不乱动了，呼吸平缓下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药物的作用是巨大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秦之垚都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的，等这药物终于代谢得差不多了，他才终于清醒了些。
“医生说你福大命大，那么高的车速，车门都凹进去了，就只有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概率跟从七楼跳下来只掉了颗牙差不多了。我和你父母都说了没事儿，他们刚才下飞机，应该快到了。”肖白找了不同的医生问了好几遍才安下心来，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吓了他一跳，“你这车怎么开得那么快，我给你找了个新的司机，以后别自己乱开了。”
“肖白，我错了。”
“？”
秦之垚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他靠在床头，目光没有焦点，散漫空旷，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嘴唇有些干裂，整个人毫无血色，他突然地就来了这么一句，肖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是我错了。”
“之垚你没事儿吧，你脑子撞坏了？医生！医生！”这是怎么了，肖白按着床头的铃就叫医生过来，可又检查了一通，还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之垚，别这样，这也是意外，下次车开慢点儿不就得了。”
“是我做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秦之垚突然地捂住了脸，透明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之间流下，那是，眼泪。秦之垚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似乎有记忆起，眼泪就是与他绝缘的，秦之垚从来不知道痛彻心扉是一种什么感觉，可现在他好像懂了，仿佛心脏被人捏在手里攥住，狠劲儿地揉捏，疼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想要发泄想要疏解，可是又没有任何办法，怨恨自己没有用，又极其地委屈，这些所有的感觉杂糅在一起。秦之垚拽着病号服的领口，低声呜咽了起来，眼泪就这么扑簌簌地往下流，他的身体几乎忘记哭是一种怎样的反应了，肩膀轻轻抽搐着，刚刚受过重创的身体，连肺也跟着疼，氧气都吸不上来似的，秦之垚想起来姜想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哭，他也曾经这么痛苦过吗。
头一回见着秦之垚哭的肖白吓得够呛，他和秦之垚一起长大，之前也提过，秦之垚就是个小大人，几岁时就跟个成人似的，别的孩子哭，他还嫌恶，就算之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也最多就是沉默着忍耐，哪儿见过这情况。
“爸…你们到了没啊，之垚好像不太对劲儿……”肖白怎么也安抚不了秦之垚，对方那眼泪，像是要把人生二十几年来受的都补上似的，淌个不停。肖白只好打电话，问问自己的老爹和秦之垚父母。他们去国外出差，联络到了再转机回国，花了不少时间，不然也不至于秦之垚昏迷了几天，连个家属都还没到。
“快了，在路上了。”肖仲坐在副驾驶拍了拍司机的肩膀，那人便立刻了然地猛踩油门，连连闯了好几个红灯，驾驶证的分数估计都得扣没了才到了医院。
一进病房见了这场面，秦立容夫妇也吓了一跳，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副模样，秦之垚小的时候，夫妻两个人都忙着搞事业，孩子平常都是交给阿姨带，但秦之垚没让他们操过心，甚至被人贩子偷走了，都能找人传递回来消息救自己。而且这孩子回来后，除了生了场病，竟然是比以前更加懂事儿了似的，从不像普通孩子那样动辄哭闹，秦立容自然是对自己的孩子很满意，她是个要强的人，自然要求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