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成山不是一座很高的山，只是座丘陵，传说过去有山人在此修身悟道，凭一己之力在山顶修了一尊几人高的巨大佛像，山高雾绕，远眺时真有神佛降临一般，所以周围的人纷纷来祭拜。这大概持续了有百年以上，然而在破四旧时，有人用土炸药将那佛头给炸毁了，只残留一尊佛身，可就在那一年，周边地区都在地震，受了不少的苦，就这青成山所在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没有，人们纷纷谣传，是真神镇地，毁了佛身仍庇佑人，于是不论是亡命之徒，还是平头百姓，求子求财，全都来祭拜青成山上这无头佛。
秦之垚看着山下入口处雕刻的小小牌子，介绍着这座山的历史，越是能够存在得久的地方，怪力乱神的传说越多，前几天肖白还打电话说度假村的施工队在一块干了的水田下挖出了一具小孩儿的尸骨来，工头迷信，请了人做了次法事才作罢。其实当初他们考察度假村选址的时候，也考虑过这附近，不过因为这处佛像的原因，地区政府不愿意放这块地出来，于是也就作罢，选了姜想家的那个小村子。秦之垚抬头望向高耸陡峭的石阶，这么论起来，他也应该拜一拜才是，若不是这处不行，也不会和姜想重逢了。
“小姜哥，你真要自己爬吗？”秦之垚在饭桌上听说了姜想要代替宛玲来这山上求平安锁，自然是要自告奋勇来帮忙的，以这地方在郊区他一个人来也不方便为由，一大早就开着车子接上了姜想。
山路弯弯绕绕，开了好一阵子才抵达，天也阴得很，周围的山林中时不时传来鸟鸣，石阶虽然每日都有人上下，但反而给踩得黏腻湿滑，将近一千级的台阶，就算是健全人也要爬上好一阵子，别提姜想这样还要拄着拐杖的，更是困难重重了。
“嗯。”姜想点了点头，虽然是他家乡的景点，但离得很远，他从没来过这里，奶奶年纪大了体弱，他又是个瘸子，怎么也不会刻意来这种地方。姜想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甚至于他不知道求神拜佛是否真的有用，但他想为那个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女孩做些什么。
“好吧。”
正如姜想了解秦之垚的性子，秦之垚也一样明白姜想的，一副瘦弱皮囊下的坚韧性格，秦之垚不能劝阻他放弃，只是在一旁护着他。
姜想先抬好的那只腿迈上台阶再将拐杖挪上去压住，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撑上去，这便是登上了一级，这么做倒是可行，只是非常地消耗体力，也很耗时间，他一直在心里数着数儿，一，二，三……九十九…才走了十分之一，还没多久，姜想就累得没了力气，他靠在一旁的石扶手上，身上的汗几乎湿透了内里的衣裳，姜想喘着气，山中有微风拂过，身体燥热发汗，露出来的皮肤却冷得快没了知觉。
“小姜哥，喝点水吧。”秦之垚拧开了瓶子，将水递到姜想嘴边，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怕周围有人撞到他，也怕他脚滑摔倒，才只是这么短的距离，姜想的脸色都泛白了。
“谢谢……”
姜想抬头看着那不见尽头的石阶，不知要爬到什么时候，喝了口水就立刻又撑起了拐杖要继续。
“再休息一下吧。”
“没事的。”
姜想屏着一口气，继续如法炮制地往上走，越往山上去，空气就越冷，姜想累，但是他不敢停下来，要是停了，可能就无法继续下去，大腿酸得发抖，好用的那只腿似乎此时也变得疲惫不堪，爬山其实需要相当强的意志力，他的精神尚可支撑，可身体却不太受得了。
“咻——”地一声，从山中的林子里，突然飞出一只黑色的大鸟来，不怕人似的，从姜想面前快速掠过，姜想一直低头看着石阶，注意力太集中，猛得被吓到了，脚下一个没踩稳，失去平衡往后跌了去。
“啊—”好在秦之垚一直做着准备，对方一往后滑，他便牢牢地握着胳膊将人给抱住了。
心脏砰砰跳着，身旁那薄荷尼古丁的味道让姜想瞬间安心了下来，秦之垚总是这样，在他最糟糕最没用的时候拉他一把。
“谢谢，我没事，我还能……”姜想刚要自己站稳，身体却一轻，失了负重，秦之垚是扶住了他，可一转身，就将他背了起来。
“别走了，剩下的我帮你吧。”
还没等姜想辩解，秦之垚就背着姜想稳步地向上攀爬，他在后面一直看着姜想的背影，也是一种煎熬。秦之垚还会忍不住想起过去，想起他初见姜想时，对方拄着拐杖，在泥地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为自己唯一的亲人送葬，秦之垚不忍心再看见姜想就凭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的样子了。
对于有运动习惯又正值青壮年的秦之垚来说，几百级台阶算不上什么，只是负重登高还是比较辛苦，姜想就算再瘦，也是个成年男性，山爬到一大半，秦之垚也有些热，汗水沿着鬓角往下流，姜想原本还撑着手，想要下去，走了几步就不挣扎了，挣扎只会让秦之垚更累，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对方脸上脖颈上的汗。离得近，他不仅闻到熟悉的薄荷味儿，还有秦之垚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香氛味道让人眩晕，姜想觉得自己也许是太累了，看着对方头发里那个不易察觉的旋儿，身体慢慢放松了似的，甚至有种舒适的困意沉浸在大脑里，“都是别人的事儿，你不用做到这个份儿上的。”
“嗯，是别人的，但是你在乎的话，我也会在乎。”秦之垚的表情，姜想看不见，只是对方似乎是笑了，有着那种轻笑时才会发出的呼吸声。姜想沉默着没有作答，脑海中的天秤不知不觉缓慢地向着秦之垚的脊背又偏斜了一点，秦之垚总把那些重要的话说得轻飘飘，叫姜想不知所措。
多背了个大活人，秦之垚也比姜想要走得快得多，到了山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这里不算是太发达的地区，四周有三面都是山围绕着的，这座山是其中之一，可因为角度，视野格外开阔，那尊无头的大佛，也在眼前，山顶云雾缭绕，仿佛佛像只是将头隐去在云中，不露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