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想拖了三大桶白涂料到家门口，之前的火灾，根本不知道是谁弄的，干稻草和汽油这种东西，谁都拿得到，乡下夜黑风高的，没个监控，查也查不出来。房子的仓房全都烧毁了，好在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平常住人开店的屋里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外墙都烧黑了，大门也坏了。
村里最近来了一组施工队，就在村东头盖起了临时的彩钢房，东边的村民全都搬走了，房子在一天之内就被推倒，变成了一片废墟，几代人几十年的生活轨迹，在顷刻之内就消失了。
村里的人见虽然姜想还是不答应，但开发商按时开工了，就没再来为难他，至少放火这事儿不会再来第二遍了，而姜想看着村东头的样子，内心有点感伤，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没什么可以玩的，无非就是这头跑到那头，那头跑回这头，他还是有点希望自己的房子能留存下去的。那里的施工队来他这里买烟的时候，有个大叔问他的门怎么坏了，姜想便以此为契机，请那人买了门帮自己装上了，这些人只是来干活拿钱的，多一笔当然是更好，他们毕竟是不参与开发商和搬迁户之间的利益争执的。
门装好了，仓房烧坏了的东西都清理了，再刷刷外墙，房子就能恢复成以前那样了，才几天过去，姜想心里的沮丧已经消失了，他这人就这点好，跟块软绵绵的橡皮似的，丢在地上蹭脏了，抹掉了又是原来的样子。姜想干劲儿满满，他用扫帚把灰扫了一遍，便拿着滚轮开始刷墙，嘴里还哼着歌，是他出去买涂料的时候路过县里的理发店时听到的，姜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听不懂里面说的是什么语言，但是那旋律就绕在耳朵里，姜想就这么想着那首歌用白涂料把眼前的污渍都盖掉。
因为姜想不能登高也不方便蹲下，所以他要把自己在站立范围内能触及地方尽量都先刷到，姜想压着拐杖，让使不上劲儿的右腿找个撑点，踮起左脚往上够着，滚轮在上面前进一点，再前进一点，不过他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碰不到屋顶的，他自己也知道，到了极限的时候，姜想突然就闻到了一阵清凉的薄荷味，在这刺鼻的染料味道之中尤为突出。
姜想还没来得及回头，手就被人给握住了，那人个子高，手也比他长了半个指节，温热的大手从姜想的手背滑过，将那滚轮截了过去，一下子推到了最顶上，姜想还发愣，懵懵懂懂地转过身来，暗纹灰西装映入眼帘，这气味这装束，姜想就算不看脸也知道是谁，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他的脸几乎要贴在对方肩膀上，姜想往后一点就要碰上没干的墙壁，往前一点就要压在那人身上，前后桎梏，动弹不得了。
“你......”
“够不着嘛，我帮你一下。”秦之垚还是第一次干刷油漆这活儿，但很显然他这人就是什么都上手快，几下就刷得又白又均匀。
“不用，我自己能行。”姜想说得很小声，秦之垚一点都没退开，要是从后面看，就跟他被抱在了怀里一样。
秦之垚置若罔闻，还是把那片墙的上半部分刷好了才放下，姜想自己弄了半天，身上都沾了白点子，但秦之垚不仅帮忙刷好了，他衣服也还干干净净的。
“谢谢你。”姜想还不太习惯对方突如其来的善意，他又有点慌乱了，“你，你坐，我倒水给你。”社交经验非常少的姜想，招待人不过就是三句话，坐，喝茶，吃饭，现在三个里已经完成了俩了。
跟那天被烧了的惨状比，现在这小屋已经好了不少，显然姜想费了不少力气，秦之垚发现了，这人表面上看着弱，实际韧性比谁都强，他不会跟你硬碰硬，遇见了就往后退，受了伤也往肚子里吞，这么瘦弱的一个人，怎么能容纳下这么多事儿的，秦之垚有点想不通，他今天自己一个人来的，没带肖白，想来确认点事情。
秦之垚跟着一瘸一拐的姜想走进了屋里，没坐下，而是靠在了柜台旁边。
“姜老板，我想买盒烟。”
姜想刚拿起杯子，还没放茶叶，就见对方靠在那儿看着他，跟电视机里港台电影明星的派头似的，只差一副墨镜，“对不起，没有......”
怎么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柜台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烟，秦之垚眼光落下去，姜想也看了一眼，他连忙解释着，“不是，我是说，没有你那种薄荷味道的。”他不知道能给秦之垚什么做谢礼，知道他抽烟，就去进货的地方问了，可是他们那里的小地方，没有卖这种味道的烟的。
秦之垚笑了，他本来就没想买烟，买了也不会碰，只是个搭话的由头罢了，没想到这人还注意到自己抽的种类和这里不一样了。秦之垚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的猜想打上了肯定的印戳，有些人是石头心，要用火烧，用锤子砸才能弄开，有些人是冰块做的，晶莹剔透，要放在怀里捂化了，才能交付真心，这种苦吃惯了的人，仿佛一点点的好，一丝丝甜就能给钓上来，俘获住。
“你坐啊。”姜想的声音其实有点软软的，不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他从小和奶奶长大，口音是像奶奶的。他把茶端到了秦之垚面前，有点局促地坐在了对面。
“秦......总。”姜想记得别人好像是这么称呼他的，“......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除了搬走，别的你要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就是除了搬走，可别的他又能给什么呢，秦之垚握着杯子，又是同样的菊花的清新气息，其实计划只要实施得得当，姜想自然而然会把他这唯一的东西让出来的。
“我今天不是来问这事儿的，那天不是失火了嘛，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秦之垚嘴角微微上扬，他笑得太过温柔好看，让姜想几乎要陷入眩晕。
他就知道一开始看着瀑布露出那样神采的人，不会是个坏家伙的，姜想发自内心地笑了，“谢谢你，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他用湿毛巾擦着手上的染料，有些黏着擦不下去，见秦之垚还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困窘，秦之垚是电视剧里的那种贵公子，那他就只能是主人公在嬉笑怒骂之时路过后面的甲乙丙丁了，他的脸上有点发热，姜想希望秦之垚没在看他。